第1章

逐光人

林小满蹲在旧货市场的铁皮柜前,鼻尖萦绕着铁锈与旧木头混合的气味。九月的阳光斜斜切过摊位上方的帆布棚,在满地的旧书、断腿的塑料娃娃和缺角的瓷碗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今天是替隔壁独居的张奶奶来淘老花镜的,张奶奶的镜片上周摔裂了,说什么也不肯去眼镜店,念叨着“旧货市场里的老物件经用”。

指尖在一堆蒙尘的金属物件里拨弄,突然触到一片冰凉的凸起。她低头去看,是只巴掌大的铜制怀表,表壳上裹着层薄锈,像给时光裹了层磨砂纸。林小满把它捡起来,指腹摩挲着表面的纹路——那是一圈简单的缠枝莲图案,花瓣已经被岁月磨得模糊,只隐约能看出当初的精致。她试着打开表盖,铰链处生了锈,得用点力才能掰开,“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撬开了某个尘封的角落。

表盘裂着蛛网般的细纹,淡黄色的瓷面底色已经发暗,罗马数字“Ⅻ”缺了一角。最显眼的是指针,两根纤细的金属针牢牢停在1998年7月12日下午3点17分,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林小满眯起眼,看见表盖内侧刻着极小的字,得凑到阳光下才能看清:“阿珩,等我到下雪”。字迹娟秀,末尾还带着个小小的圆点,像是没说完的话。

“姑娘,这怀表你要吗?十五块钱,当废铜卖也值了。”摊主是个穿蓝布褂的老头,手里摇着蒲扇,目光落在林小满手里的怀表上,“上周收来的,原主家搬家,说没用的旧东西就处理了。”

林小满捏着怀表,指腹能感觉到铜壳传来的微弱凉意,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冲动。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只是个坏了的旧怀表,既不能看时间,也算不上多值钱,可那行小字像根细针,轻轻扎了她一下。她掏出钱包,抽出一张二十块的纸币递过去:“不用找了,这怀表我要了。”

老头愣了愣,随即笑着接过钱:“姑娘爽快!这老物件跟着你,也算有个好归宿。”

林小满把怀表放进帆布包的内袋,又在市场里转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在一个卖旧眼镜的摊位前找到了合适的老花镜——黑色的塑料镜框,镜片是树脂的,虽然款式老了点,但清晰度没问题。她拿着眼镜往家走,路过街角的便利店时,进去买了瓶冰镇可乐,拉开拉环的瞬间,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滑,才压下心里那点莫名的躁动。

她住的小区是老式的六层楼,没有电梯,张奶奶家在三楼。林小满先去了张奶奶家,把老花镜递过去。张奶奶戴着眼镜试了试,对着墙上的日历看了半天,笑得满脸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小满啊,你可真是个好孩子,这眼镜比我之前那副还清楚!”她拉着林小满的手,非要留她喝碗绿豆汤,林小满推辞不过,坐下来喝了碗才离开。

回到自己家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林小满打开门,出租屋不大,一室一厅,家具都是房东留下的旧物件,但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她把帆布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刚要换鞋,突然觉得口袋里有点发烫——是那只怀表。

她把怀表掏出来,惊讶地发现表壳上的锈迹好像淡了点,原本冰凉的铜壳竟带着温热的触感。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2023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早了些,雪花不大,像细碎的棉絮,慢悠悠地落在玻璃上,很快就化成了小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