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陆震宏,或者说,顶着十七岁壳子的前千亿巨鳄,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杀到厕所门口。

位置绝佳。人流量堪比早高峰地铁站,需求刚性——毕竟,人有三急,急完可能还需要解决点别的急,比如借个纸,或者像他现在这样,提供点应急文具。

他深吸一口气,那味道……嗯,很提神。混合了消毒水、氨水以及青春期男生运动后若有若无的汗酸味,堪称嗅觉界的“地狱三重奏”。

但陆首富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谈判桌上比这恶心的对手多了去了!他面不改色,迅速进入状态。

没有桌子,没有招牌。地利就是这光溜溜的瓷砖墙和人流。他背靠冰冷的瓷砖,将那个皱巴巴的、印着“临州化肥厂”字样的劣质塑料袋“唰”地一下抖开,露出里面五颜六色、捆扎得整整齐齐的圆珠笔。

资本:二百零三块五毛二。采购成本:四毛一支,进货五百支,花费二百整(批发老板看他学生模样,抹了零)。公交车费两块(学生卡半价,来回)。剩余资本:一块五毛二。流动资金严重不足,容错率极低。

他拿起一支笔,动作略显生疏,但眼神锐利如扫描仪,快速扫视着每一个从厕所进出的“潜在客户”。

一个矮个子男生甩着手上的水出来,眼神有点迷茫,似乎在回忆下节是什么课。

目标锁定!

陆震宏一个箭步上前,不是推销,而是直接进行需求植入,语速快得像加特林:“同学!数学课!快打铃了!刘老师的随堂小测!没笔零分警告!一块钱一支!救急如救火!”

那男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势搞懵了,下意识摸向自己空荡荡的笔袋,脸色一白。“卧槽!忘了!”几乎是抢过笔,塞过一块钱硬币,火烧屁股般跑了。

开张!

陆震宏捏着那枚还带着对方手心汗液的硬币,感受着这微不足道却实实在在的资本回流,久违的——虽然规模小得可笑——征服感悄然滋生。

他迅速调整策略,不再守株待兔,而是主动出击,精准拦截。

“同学,作文课,笔没水了吧?看看这流畅度!”

“哥们儿,借笔?不如拥有!一块钱买不断墨的安心!”

“美女,新笔新气象,考试运气都更好!”

他甚至无师自通地搞起了捆绑销售:“买两支!一块八!第二支八折!错过今天,后悔一学期!”

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和为你着想的真诚,精准地戳到高中生们那点鸡毛蒜皮却又至关重要的痛点。

生意,出乎意料地好。

课间十分钟,人流高峰,他像一只穿梭在急流中的蜘蛛,不断织网、捕猎。收钱,递笔,找零(虽然极少需要),动作从生涩到流畅。

直到——

“陆!震!宏!”

一声蕴含着震惊、愤怒和无比痛心疾首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在他身后炸响。

班主任老王去而复返!显然,那“三块五毛二”的暴击让他回过神了,并且带着更强的怒火回来清理门户了!

他气得脸色通红,地中海边缘的几根发丝都在颤抖,一个箭步冲上来,精准地揪住了陆震宏的耳朵!

“哎哟!”陆震宏疼得龇牙咧嘴。这身体太嫩了!耳朵也太敏感了!

“你小子!反了天了!真在这里摆摊?!还把不把校规校纪放在眼里!把不把我这个班主任放在眼里!”老王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了,“说!谁让你干的!是不是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带坏你?搞资本主义复辟这一套?!”

耳朵被揪着,身体被迫歪斜,姿势狼狈不堪。周围瞬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学生,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耻辱!

奇耻大辱!

他陆震宏纵横商海六十年,各国政要见了他都客客气气,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被当众揪耳朵?像训斥三岁小孩?

怒火“噌”地一下顶到了天灵盖!那点因为赚了几块钱而刚升起的小得意瞬间被烧得灰飞烟灭!

“松手!”他猛地一挣,没完全挣脱,但气势不能输!他踮着脚——尽力弥补身高带来的气势不足——对着老王怒目而视,声音因为耳朵被揪着而有些变形,但那股子属于商业帝王的愤怒和算计却喷薄而出:

“王老师!我正在进行的是一项严肃的市场供需实践!解决同学们的即时性文具需求!创造流动性!你这是在破坏市场!干扰正常的商业活动!”

老王被他这套歪理邪说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你…你还有理了?!什么市场供需!这是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不是你的菜市场!”

“学习的地方更需要高效的资源配置!”陆震宏梗着脖子,眼睛因为愤怒和疼痛而泛红,但他死死盯着老王,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刚才打断我!揪我这一下!至少让我错过了三个潜在客户!”

“根据我的流量转化模型和客单价计算!”

“你知道我损失了多少钱吗?!”

“三块!整整三块钱!!!”

他吼得声嘶力竭,仿佛损失的不是三块钱,而是三个亿的合同。

周围瞬间安静了。

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厕所隐约传来的冲水声,以及远处模糊的上课预备铃。

所有看热闹的学生都张大了嘴巴,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这哥们儿……为了三块钱……跟老王这么吼?疯了吧?

老王也彻底懵了,揪着耳朵的手都下意识松了点力道。他教书育人二十年,见过顽劣的,见过顶嘴的,没见过这样的……为三块钱血泪控诉的?这得是穷成什么样了?还是魔怔了?

趁着他愣神的功夫,陆震宏猛地一甩头,彻底挣脱了那只手。他捂着发红的耳朵,恶狠狠地瞪了老王一眼,那眼神复杂得惊人——有属于少年的委屈和愤怒,更有属于前世巨鳄被冒犯威严后的冰冷和记仇。

预备铃还在响,如同催命符。

“哼!”陆震宏重重哼了一声,弯腰飞快地捡起地上那个因为刚才挣扎而掉落的、几乎空了的化肥袋子,以及散落的几枚硬币。

他没再看老王,也没看周围目瞪口呆的同学,只是用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清点了一下塑料袋里剩余的笔和手里的毛票。

然后,在正式上课铃声炸响的前一秒,他对着空气,也可能是对着仍在石化状态的老王,咬牙切齿地、无比清晰地宣布:

“成本核算:交通费两块,时间成本十分钟,预期利润未完全实现,并产生三块钱的不可抗力损失!”

“老王……王老师!这笔账,我给你记下了!”

说完,他攥紧了他的全部资产——可能多了十几块毛票,但尊严受到重创——头也不回地、一瘸一拐(刚才挣扎时脚磕了一下)却依旧努力维持着某种诡异气势地,冲向了教室方向。

留下老王独自站在原地,在厕所门口复杂的气味中,凌乱在风里。他茫然地抬起刚才揪耳朵的手看了看,开始深刻怀疑人生。

三块钱……的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