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年挥剑砍向的，根本不是恶龙，是国王手里的凶器。我为之燃烧的，是他精心编织的幻象……莉莉从国王的王袍里搜出一封信，是艾拉自杀前写的，上面写着：“我愿以我的死，唤醒这片土地上的人，不要再被国王的谎言欺骗，要为自由而活。”
01 教堂的雪
我最后一次见艾拉，是在温德姆大教堂的尖顶下。
那天的风裹着三月末的雪籽，刮得我斗篷下摆猎猎作响，粗麻布磨着颈侧的皮肤，像去年冬天她给我织的那双手套——
针脚歪歪扭扭，却暖得能焐化指尖的冻疮。
我缩在广场最外围的石柱后，石柱上的浮雕被风雪啃得模糊，就像我记不清的、她第一次偷偷溜出城堡的模样。
镀金马车碾过积雪，车轮印里很快积满新雪，像从未有人经过。
艾拉从车里走下来时，我攥着剑鞘的手突然发紧，木柄上的毛刺嵌进掌心。
她穿的象牙白婚纱拖在雪地里，裙摆沾了泥点，却仍像极了去年深秋我在禁林里见过的白狐尾巴——
那天，她追着狐狸跑，裙摆勾在灌木上撕了道口子，我蹲在地上帮她缝，她却突然凑过来，用带着野莓香的呼吸蹭我的耳朵：“罗宾，你看它的尾巴，像不像天上的云？”
可今天的“云”上，缀满了珍珠和碎钻。她的头发用黄金冠束着，几缕碎发贴在冻得微红的颊边，我甚至能想起那发丝蹭过我掌心时的温度——去年此时，她还会裹着我的旧斗篷，坐在我劈柴的木墩上，让我帮她摘去发间的落叶。
“罗宾，”她当时咬着刚从禁林摘的野苹果，汁水顺着指缝滴在我的靴面上，“等你攒够了买剑的钱，要带我去看南方的海。”
我那时正用粗布擦着那把生锈的短剑，剑刃上的缺口映出我沾着木屑的脸。
闻言抬头，撞进她亮得像星光的眼睛里，那里面盛着的，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温柔。
我用力点头，把啃剩的苹果核扔进火堆，火星溅到她的裙摆上，她笑着跳开：“傻罗宾，哪有什么龙？”
她总说没有龙。
可我知道有的。
在王国边境的黑森林里，那只鳞片泛着青铜色的怪物，已经吞了三个商队，连骨头都没吐出来。
国王在广场上贴告示那天，我挤在最前面，看骑士念出“谁能屠龙，便以公主艾拉为妻”时，周围的人都在笑，只有我把那句话刻在了剑鞘内侧。
每天劈柴的时候，我都数着木柴。一根木柴能换一个铜子，一把好剑要一千个铜子，杀死龙需要一把好剑。
艾拉知道我在攒钱，有天晚上偷偷溜到柴房外，隔着窗户把一个银镯子塞进来。镯子上刻着小雏菊，是她母亲留给她的。
“罗宾，别去买剑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要你去屠龙。”
我把镯子从窗户递回去，手指碰到她的指尖，凉得像雪。“为什么？”我问。
她半天没说话，只听见风卷着落叶打在窗户上的声音。最后她只是说：“没什么，你要好好的。”
我那时候不懂。
我以为她是怕我受伤，怕我被龙吞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