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医院的冷白灯光刺得人眼睛发酸,消毒水的气味浓重得几乎凝成实体,钻进鼻腔,缠绕在喉头,泛着死水般的涩意。
麻药效力正在退去,小腹深处传来阵阵钝痛,像有钝器在里面一下下凿着空荡的躯体。许安然盯着天花板上那块细微的裂纹,指尖捏着那张薄薄的诊断报告,用力到指节泛白。
晚期。扩散。
四个字,像淬了毒的钉子,把她最后那点摇摇欲坠的生息也钉死了。她才二十八岁,人生却已经看到尽头。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自动推送了本地新闻。照片里,顾言舟侧脸线条完美,唇角噙着难得一见的温柔笑意,正将一枚璀璨的钻戒戴在身旁笑靥如花的女人指间。标题硕大醒目:“顾氏总裁携挚爱宁薇挑选婚戒,好事将近”。
挚爱。
许安然盯着那两个字,舌尖抵了抵上颚,尝到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小腹的抽痛骤然尖锐,像有只手在里面狠狠拧了一把,榨干最后一丝热气。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刚从全麻中醒来,被告知那个意外到来的、又悄然离去的小生命。而孩子的父亲,她结婚三年的丈夫,正陪着他的白月光,挑选婚戒。
多么讽刺。
护士推门进来换药,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刚清宫,身体很虚,得好好养着,千万不能受凉受累。你家属呢?怎么一直没见人?”
许安然没回答,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挪开,落在窗外灰霾压抑的天空。许久,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开一个弧度,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挺好。”她说。
护士没听清,俯身靠近:“什么?需要什么吗?”
“反正……”许安然顿了顿,胸腔里挤出一点破碎的笑音,像是漏风的风箱,“也活不久了。”
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诊断书被她慢慢攥紧,纸团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刺痛。
那就,彻底结束吧。
2
“听说没有?顾总那个前妻,自杀了!”
“真的假的?就那个许安然?用什么方式啊?”
“好像是烧炭?听说发现的时候人都没形了…”
“我的天,至于吗?用死报复男人?也太想不开了。”
“可不是,听说顾总正和宁薇选戒指呢,这下…”
“啧,她以为她死了顾总就会记她一辈子?可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分量。”
许安然的“死讯”像滴入油锅的水,在她曾经生活的那个圈子里炸开一片哗然。议论声中夹杂着轻蔑、唏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猎奇快意。
据说顾言舟当场砸了整个办公室,据说他赤红着眼冲到医院停尸房,据说他对着一具烧得面目全非、凭着她遗落的首饰和身高体型大致确认的女尸嘶吼,却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个在他记忆里苍白安静、甚至有些无趣的女人,竟会用如此决绝的方式离开。
他记忆中的许安然,是温顺的,是沉默的,是像藤蔓一样依附着他存在的。结婚三年,她安静地待在他们偌大冰冷的婚房里,像一件摆放得当的家具。他给她优渥的生活,给她顾太太的身份,却很少给她陪伴和关注。他的心,早在多年前就给了那个像火焰一样明亮、却最终选择出国深造的宁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