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甚至很少碰她。那次意外,是他喝醉了,把她错认成了宁薇。醒来后看到许安然那双沉静的眼,他只感到莫名的烦躁和愧疚,对宁薇的愧疚。他匆匆离去,之后更是尽量避免与她单独相处。

他从未想过她会怀孕,更未想过,在她失去孩子、面临死亡的时候,他会陪在另一个女人身边。

而这些,如今都成了钉在他良心上的耻辱柱,伴随着外界的指点和议论,一遍遍鞭挞着他。

“自杀报复?许安然也就这点出息了。”——连外人都这样认为。

可只有许安然自己知道,不是报复。

是解脱。

3

距离那座北方城市数千公里之外的海岛,阳光烈得晃眼,透过巨大的棕榈树叶筛下碎金,落在洁白细腻的沙滩上。咸湿温暖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蓬勃的、自由的气息,与那座城市里终年不散的压抑繁华截然不同。

一栋纯白色的临海别墅里,许安然窝在面朝大海的阳台躺椅里,看着湛蓝的潮水一遍遍漫上又退下。她穿着宽松的亚麻长裙,皮肤被阳光晒出一点健康的暖色,脸颊却依旧清瘦,衬得那双眼睛更大,却也更深,像是藏了许多看不分明的情绪。

只是颈间那道狰狞的旧疤,在明亮的阳光下依旧明显,像一条顽固的、不肯彻底褪去的阴影,提醒着某些不堪的过往。

那是顾言舟留下的。一次激烈的争吵,关于宁薇。他失手将她推倒,撞碎了玻璃茶几,飞溅的碎片割开了她的颈侧。当时血流如注,他慌了,送她去医院,包扎,却在她额角还贴着纱布时,又因为宁薇的一个电话匆匆离去。

那道疤,和她小腹上那道淡淡的、这次清宫手术留下的新痕,以及体内正在疯狂滋长的癌细胞,都是她这场失败婚姻的铭文。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许安然没有回头。

陆景深拎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风尘仆仆地站在玻璃门外。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棉T和卡其色长裤,额发被海风吹得微乱,墨镜推在头顶,露出一双深邃的眼,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着阳台上的那个身影。

他打量了她足足一分钟,目光从她沉静的侧脸,滑到颈间那道刺目的疤痕,最后定格在她因为稍稍晒黑而显得不那么枯槁脆弱的脸上。

然后,他扯了下嘴角,没什么笑意,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丧偶。”他说,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了海浪的背景音,“凑一对?”

许安然缓缓转过头,望向门口的男人。他是顾言舟最好的兄弟,一个圈子里的人,却又是那个圈子里最格格不入的存在。他比顾言舟更沉默,眼神更锐利,像藏着许多看不透的故事。过去几年,在一些不得不一起出现的场合,他偶尔会看她一眼,那眼神不同于别人的轻视或忽略,而是一种沉静的、近乎审视的关注。

海鸥的鸣叫隔着一段距离传来,显得格外空旷。

她看着他,看了很久。似乎想从他平静无波的表情里,看出这句话背后真正的意图。

过了很久,久到陆景深以为她不会回答,准备再次开口时,她微微侧身,让开了进门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