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4

陆景深就这样极其自然地住了下来。

他包揽了别墅里的一切琐事,像个最耐心的同居人,又像个界限分明、极有分寸的室友。他会做清淡可口的饭菜,精准地避开所有她因化疗而不能碰的食材;他会将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在她嗜睡乏力时悄无声息;他甚至在客厅角落布置了一个舒适柔软的阅读角,旁边总是温着一杯她可以喝的养生茶。

最重要的是,他记得她所有吃药的时间。那些五颜六色、用来压制癌细胞、延缓死期的药片,他总是提前分好,温水递到她手边,沉默地看着她咽下去。

他从不问她的过去,不提顾言舟,也不提她那场精心策划的“死亡”。他好像只是恰好路过,恰好留下,恰好照顾一个时日无多的陌生人。

偶尔,许安然半夜被剧痛惊醒,冷汗涔涔,蜷缩在床角抑制不住地颤抖时,总能发现他不知道何时已经守在门外,或是沉默地递上一杯温水,或是用温热的毛巾帮她擦去额头的冷汗。有时痛得特别厉害,他会干脆用柔软的毛毯把她裹紧,然后打横抱起,走到面海的露台,指着远处海平面上闪烁的星光,或者只是沉默地陪她坐着,让海风吹散一些痛苦的感知。

“疼就咬我。”有一次,她痛得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他直接把手臂横到她眼前,语气不容置疑,眼神里却有种深藏的痛楚。

许安然最终只是闭上眼,把头轻轻抵在他坚实温热的肩胛骨上,感受那细微的、属于活人的温度和心跳。死亡的黑影依旧悬在头顶,化疗的反应依旧折磨着她,但在这个陌生海岛的夜里,在这个男人沉默的陪伴下,那彻骨的寒冷,似乎被驱散了一丝。

她有时会恍惚,这个男人,陆景深,他到底为什么来这里?为了她?可他们过去几乎毫无交集。为了顾言舟?似乎更说不通。

但她太累了,生命像沙漏一样飞速流逝,她没有太多精力去深究。有人递过来一点温暖,她就像濒死的人抓住浮木,顾不得那浮木来自何方。

5

平静被打破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

惊雷炸响,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漆黑如墨的海面,瞬间照亮别墅外那个踉跄而偏执的身影。

顾言舟浑身湿透,昂贵的定制西装紧紧裹贴在身上,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显得前所未有的狼狈。他像是喝了很多酒,又像是被某种疯狂的执念驱使着,一遍遍用力捶打着别墅的院门,嘶吼声被狂风暴雨撕扯得支离破碎,却又顽固地穿透进来。

“许安然!我知道是你!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你没死……你怎么敢死?!出来见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许安然!”

许安然站在二楼窗帘的阴影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那个几近疯狂的男人。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的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曾是那样高高在上,掌控一切,连施舍一点怜悯都显得屈尊降贵。

此刻却像一条无家可归、淋湿在暴雨里的丧家之犬。是因为内疚?还是因为失去了一个所有物?抑或是,无法接受那个安静顺从的女人,竟敢用这种方式脱离他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