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那声音来得毫无征兆,仿佛是从另一个维度渗透而来,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声音不大,语调平淡,甚至带着一丝初来乍到的好奇,却让这片原本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山谷,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名正准备自爆金丹的青袍弟子,体内疯狂运转的灵力骤然一滞,满腔的悲愤与决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冲得七零八落。

那群狞笑着步步紧逼的黑衣修士,脸上的淫邪与残忍还未褪去,眼神中已经充满了惊愕与警惕。

就连那名重伤垂危,一心求死的白衣女子云裳,也下意识地抬起了她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循声望去。

“谁?!”

刀疤脸头目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厉喝一声,神识如同潮水般向着四面八方疯狂铺开,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

然而,他的神识扫过天空,扫过山林,扫过每一块岩石,每一寸土地,却……一无所获!

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众人集体产生的幻听。

可那声音,又是如此的真实!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刀疤脸的心底升起。

他手下的那些黑衣修士,也个个如临大敌,纷纷收拢阵型,背靠着背,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就在众人心神紧绷到极点之时,一片青色的树叶,缓缓地,从他们头顶上方那茂密的树冠缝隙中,飘落了下来。

那只是一片再普通不过的树叶,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也没有任何奇异之处。

它就那样打着旋儿,悠悠荡荡,最终,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刀疤脸头目那柄闪烁着寒光的鬼头大刀的刀刃上。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那柄由百年玄铁精华打造而成,足以劈山断流的上品法器,从树叶接触的那一点开始,无声无息地,化作了最细微的……铁粉。

不是断裂,不是破碎,而是从微观的层面,被彻底地湮灭了!

那湮灭的速度极快,眨眼之间,便蔓延了整个刀身。

当啷一声。

只剩下半截刀柄,从刀疤脸那因为极度震惊而僵硬的手中,滑落下来,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整个山谷,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半截孤零零的刀柄,以及地上那滩细腻的铁粉,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这……这是什么手段?!

言出法随?点石成金?

不,这比那些传说中的神通,还要来得更加诡异,更加……不可理喻!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那个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众人终于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

只见在不远处一棵参天古树那粗壮的横枝上,不知何时,悄然坐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容貌清丽,气质淡然。她就那样随意地坐在那里,双脚悬空,轻轻晃动,仿佛一个误入此地的山野少女,与周围紧张肃杀的气氛,格格不入。

她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看起来就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可是,没有一个人,敢把她当成凡人。

尤其是刀疤脸,他看着自己手中仅剩的刀柄,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他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在自己神识扫过的时候,那个位置,绝对……空无一人!

对方,要么是修为高到他完全无法感知的地步,要么……就根本不是人!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足以让他魂飞魄散。

“前……前辈……”刀疤脸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干涩沙哑,他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前辈……您……您刚才问的是……”

“‘仙’。”

林漱重复了一遍,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像是在观察一群有趣的新物种。

她发现,这个世界的人,与她之前的世界,似乎并无太大差异。只是他们体内运转的能量,更加精纯,更加凝练,举手投足间引动的法则之力,也更加清晰。

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似乎比她之前的世界,要完整得多。

而“仙”这个字,似乎在这里,有着某种特殊的含义。

“仙……仙……”刀疤脸结结巴巴,脑子飞速运转,试图理解这位神秘强者的问题。

他刚才那句“欲仙欲死”,不过是一句调戏的荤话,哪里有什么深意?可看对方这认真的模样,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难道……这位前辈,是从某个与世隔绝的洞天福地出来的,不谙世事?

想到这里,刀疤脸心中陡然生出了一丝希望。

或许……可以糊弄过去!

“回前辈的话!”刀疤脸连忙躬身,姿态放得极低,“‘仙’,乃是我辈修士,毕生追求的至高境界!传说中,修为臻至化境,渡过九重天劫,便可褪去凡胎,成就仙人之体,从此与天地同寿,日月同庚,逍遥于九天之上!”

他说得慷慨激昂,仿佛自己亲眼见过一般。

林漱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

渡劫,飞升,长生……

听起来,与她之前那个世界修士的终极目标,并无太大区别。

只是,似乎有些……过于理想化了。

“哦?”林漱的语气依旧平淡,“那你们……是在修仙?”

“正是!正是!”刀疤脸点头如捣蒜,“我等皆是为求长生大道,才踏上这条仙路的!”

“是么?”

林漱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那弧度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她的目光,从刀疤脸那充满了贪婪与杀戮的眼睛,扫到他手下那些人身上毫不掩饰的淫邪与暴虐,最后,落在了那三名拼死护主的青袍弟子身上。

“为求长生,便可肆意欺凌弱小?”

“为求大道,便可强取豪夺,草菅人命?”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两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刀疤脸的脸上。

刀疤脸的笑容,僵住了。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突然提起这个。

“这……前辈……修仙之路,本就是弱肉强食,优胜劣汰……”他试图辩解。

“弱肉强食?”林漱打断了他,她从树枝上轻轻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站在了黑衣人与青袍弟子的中间,“那么,现在的我,比你们强。我是不是……也可以随意决定你们的生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股无形的,却又重如山岳的压力,骤然降临!

噗通!噗通!

以刀疤脸为首的所有黑衣修士,只觉得自己的双肩之上,仿佛压上了整片苍穹!他们的膝盖一软,竟是控制不住地,齐齐跪倒在地!

坚硬的岩石地面,在他们的膝盖下,寸寸龟裂!

他们想要挣扎,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像是被彻底冻结了一般,连一丝一毫都无法调动!

在这一刻,他们才真正地,切身体会到了,眼前这个看似平凡的青衣女子,究竟有多么……恐怖!

“前……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啊!”

刀疤脸彻底崩溃了,他疯狂地磕着头,额头与碎石碰撞,鲜血直流,却不敢有丝毫的停顿。

“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前辈,求前辈看在晚辈修行不易的份上,饶晚辈一条狗命!”

林漱没有理会他的求饶,她的目光,越过了这群跪地颤抖的黑衣人,落在了那三名早已目瞪口呆的青袍弟子,以及他们身后,那名同样满脸震惊的白衣女子云裳身上。

“你们,也是修仙者?”她问道。

那三名青袍弟子,此刻看着林漱的眼神,已经如同在看一尊降世的神祇。

听到问话,其中为首的一名看起来较为沉稳的弟子,连忙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回……回前辈,晚辈……晚辈等人,乃是天泉宗弟子。我等……确实是在修仙。”

“天泉宗?”林漱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将其记在心里。

她的目光,转向了那位名叫云裳的白衣女子。

“你,为何不逃?”林漱问道,“他们三人为你断后,你若想走,应该有一线生机。”

云裳闻言,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凄然的苦笑。

她挣扎着站起身,对着林漱,盈盈一拜。

“多谢前辈出手相救。只是……晚辈身中‘蚀骨奇毒’,灵力早已被封,经脉寸断,就算逃了,也活不过三个时辰。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与师弟师妹们,共赴黄泉。”

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看淡生死的决绝。

林漱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她的神念,在那名叫云裳的女子身上,轻轻一扫。

果然,在对方的丹田气海之中,盘踞着一股极其阴毒诡异的能量,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她的生机与灵力。

这种毒,以她之前世界的手段,确实是无解之症。

但……

这里,可不是她之前的世界了。

林漱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清冷,心性坚韧的女子,心中忽然,有了一个计划的雏形。

她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正需要一个合适的“向导”。

而眼前这个看起来颇有来历,又身陷绝境的天泉宗弟子,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林漱缓缓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根白皙如玉,纤细完美的手指。

她对着那群跪地求饶的黑衣人,轻轻一点。

“聒噪。”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

以刀疤脸为首的十余名黑衣修士,他们的身体,就在那三名青袍弟子和云裳惊骇到极致的目光中,如同被风化的沙雕般,寸寸消散,化作了漫天的……飞灰。

微风吹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仿佛他们,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做完这一切,林漱收回手指,仿佛只是碾死了十几只蚂蚁。

她转过身,重新看向云裳,语气平淡地,说出了一句让对方永生难忘的话。

“你说的那个毒,我可以解。”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