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了三年,却从未感到一丝温暖的院子——
我屏退了所有下人,连秋云都没留。
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如鬼的脸。
下巴上被沈知微掐过的地方,还留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红痕。
她指尖的冰冷和力道,仿佛还烙印在皮肤上。
还有那些话。
“低贱的丫鬟……”
“顶着我脸,占着我的位置……”
“偷来的东西,迟早要还!”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口滋滋作响。
委屈像毒藤一样疯长,缠得我几乎窒息。
为什么?
小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当年你院子里那个小丫头阿萱,替你挨过罚,为你偷偷送过信,陪你掉过眼泪……那些情分,难道在你死过一场后,就全都抹杀了吗?
还是说,你真的恨我恨到骨子里?
恨我这张和你一样的脸,恨我占了裴夫人的名分?
可这难道是我愿意的吗?!
三年前,若不是老爷夫人跪下来求我,若不是他们拿我病重的老母相挟,我怎么会点头答应这荒唐的替嫁?
怎么会甘心让自己变成另一个人的影子,在这深宅大院里战战兢兢地活了三年?
眼泪无声地淌下来,砸在梳妆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我对着镜子,看着里面那个顶着沈知微面孔的女人,突然生出一种极致的厌恶和恐惧。
我不是我。
我不是阿萱。
我也不是她。
我不是沈知微。
那我到底是谁?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噩梦连连。
一会儿是沈知微穿着嫁衣悬在梁上,舌头伸得老长,眼睛死死瞪着我。
一会儿又是她一身戎装,拿着滴血的剑,冷笑着朝我砍来……
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眼下两团乌青。
秋云进来伺候时,吓得低呼一声:“夫人,您脸色怎地这样差?可是昨夜着了凉?”
我摇摇头,没说话。
用早饭时,气氛明显不对。
往常,裴舟虽不热络,但表面功夫总会做足,食不言寝不语,却也会偶尔替我布一筷子菜。
但今天,他全程冷着脸,慢条斯理地用着他的粥,眼皮都未曾向我抬一下。
甚至当我伸手去拿离他稍近的那碟小菜时,他恰好放下筷子,瓷勺碰到碗边,发出“叮”一声脆响,不大,却惊得我猛地缩回了手。
他像是才注意到我的存在,淡淡瞥了我一眼,那眼神,比看陌生人还不如。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股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裴舟的态度急转直下。
他不再与我同桌用饭,甚至很少回府。
偶尔在回廊遇见,我依礼低头避让,他却像是没看见我这个人,径直从我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冷风。
府里的下人最是势利眼。
主子的一点点态度变化,到了他们那里,便是狂风暴雨。
先是厨房送来的饭菜渐渐失了温度,甚至有时明显是隔夜的。
我去花园散心,原本凑在一起说笑偷懒的婆子丫鬟,一见我过来,立刻噤声散开,眼神躲闪,嘴角却撇着,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
连秋云都受了牵连。
有一次我去小厨房想亲自炖盏安神汤,正听见管事的婆子在呵斥她:
“……真当自己还是夫人跟前得脸的大丫鬟呢?醒醒吧!没见大人如今连熙和园的门都不踏了吗?那位……哼,还不知道能威风几天呢!指不定哪天就被休弃下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