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蓝星。
凌晨四点半,江州市的雨还没停。
林辰是被一滴砸在额头上的冷水惊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视线里是阁楼倾斜的天花板
——那块他用硬纸板堵了半个月的漏洞,
终究还是没扛住这场连下三天的梅雨。
雨水顺着纸板的缝隙渗下来,滴在他枕边的塑料盆里,
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像根细针,
一下下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这是间只有15平米的阁楼,位于老居民楼的顶楼,
租金每月八百块,是林辰在江州能找到的最便宜的住处。
房间里挤得满满当当:一张快散架的木板床占了一半空间,
床尾堆着几个装衣服的蛇皮袋, 窗边摆着一张捡来的旧书桌,
桌面上除了一个掉漆的搪瓷杯,就只剩半盒快用完的牙膏。
唯一能称得上“家具”的,
是墙角那个二手市场淘来的旧冰箱,
此刻正嗡嗡作响,像个随时会断气的老头。
林辰坐起身,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被子潮得能拧出水来,贴在皮肤上凉飕飕的,
他下意识地裹紧了些, 却摸到后背那块早就发霉的印记
——上个月漏雨时没及时处理,
现在这块霉斑已经大得像块地图了。
“得赶紧交房租了。”
他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屏幕碎得像蜘蛛网,
按亮后,锁屏界面弹出的日历提醒着他:
距离交租日已经过去半个月,
房东张阿姨昨天在楼下遇见他时,
眼神里的不耐烦已经快藏不住了。
他翻出微信钱包,余额里躺着326.5元,
这是他这个月省吃俭用剩下的所有钱。
而他的月薪,不过1800块。
林辰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下床。
地板是水泥的,踩上去冰凉,
他耷拉着那双鞋底快磨平的拖鞋,
走到书桌前翻找干净衣服。
衣柜是没有的,衣服都堆在蛇皮袋里,
他扒拉了半天,才找出一件还算干爽的蓝色工装
——这是他在“江州电子厂”当质检员的工作服,
洗得发白,袖口还磨破了个洞。
刷牙的时候,他挤了最后一点牙膏,
泡沫少得可怜,只能将就着刷了两下。
没有热水,他接了杯自来水,咕咚咕咚灌下去,
冰冷的水滑过喉咙,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早餐是昨天剩下的半个馒头,
硬得像块石头, 他掰成小块,
就着自来水慢慢咽
——省下来的钱,得留着交房租,
或者,说不定能给苏雅买杯奶茶。
想到苏雅,林辰的心里稍微暖了点。
苏雅是行政部的女孩,穿白衬衫,扎马尾,
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每次在走廊遇见,林辰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却从来不敢主动打招呼。
七点十五分,林辰锁上阁楼的门,快步往公交站走。
雨还在下,不大,
却很密,他没带伞,
只能把工装的领子竖起来,尽量遮住脸。
路上的早餐店飘出包子和油条的香味,
勾得他肚子咕咕叫,可他攥了攥口袋里的馒头,
还是忍住了
——一个肉包两块五,够他买半盒牙膏了。
七点五十分,林辰准时打卡进厂。
电子厂的车间里弥漫着一股机油味,
机器的轰鸣声震得人耳朵疼。
他刚走到自己的质检工位, 主管王秃子就叼着烟走了过来。
王秃子本名叫王建军,
因为头发掉得只剩一圈,大家都在背后叫他“王秃子”。
他今年四十多岁,肚子挺得像个皮球,
脸上总是油光锃亮的,看人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
透着股精明又刻薄的劲儿。
“林辰,过来一下。”
王秃子的声音带着烟味,粗声粗气的。
林辰心里一紧,赶紧放下手里的检测工具走过去 :
“王主管,怎么了?”
“怎么了?”
王秃子把手里的质检报告往桌上一拍,
纸页都被震得跳了跳,
“你自己看! 上周你负责的流水线,漏检了一个次品!
这要是流到客户手里,咱们厂要赔多少钱?你担得起吗?”
林辰愣住了,赶紧拿起报告看
——上周他明明仔细检查了每一个零件,
别说漏检,就连一个有瑕疵的都没放过。
他想解释:“王主管,我上周……”
“你上走什么?”
王秃子打断他, 眼睛一瞪,
“我看你就是上班走神! 心思没在工作上!
按厂里的规定, 漏检一个次品,扣五百块绩效!
这个月的工资里扣,没意见吧?”
五百块。
林辰的心脏像被人攥住了,疼得发紧。
他的月薪1800,
扣掉五险一金,到手也就1600左右,
这五百块,差不多是他半个月的房租。
他想反驳, 想说“我没有漏检”,
想说“你是不是记错了”,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王秃子是什么人
——厂里的人都知道,王秃子经常找借口扣员工的绩效,
有时候是“零件摆放不整齐”,
有时候是“上班迟到一分钟”,
扣下来的钱,大多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林辰只是个临时工,没背景,没靠山,
要是得罪了王秃子,说不定连这份工作都保不住。
“没……没意见。”
林辰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没意见就好。”
王秃子满意地笑了笑,拍了拍林辰的肩膀,
力道重得像打了一拳,
“年轻人,多干点活, 多担点责任,别总想着偷懒。
好好干,以后有机会升职。”
这话谁都知道是客套话,
林辰没接茬,只是攥紧了拳头, 指甲掐进掌心,
有点疼,却能让他保持清醒。
王秃子走后,林辰回到自己的工位,
坐在硬邦邦的塑料椅上,
看着眼前流水线上一个个闪过的零件,心里堵得慌。
他拿起昨天剩下的半个馒头,慢慢啃着,
干硬的馒头渣刺得喉咙疼,却没什么胃口。
他掏出手机, 屏幕上还是那个碎得像蜘蛛网的界面,
他点开计算器,算了算这个月的工资:
1600减去500,再减去800房租,剩下的300,
要交水电费,要吃饭,还要买点日用品……
“林哥,别往心里去。”
旁边工位的小李凑过来,小声说,
“王秃子就是故意的,
上周我亲眼看见,那个次品是他自己弄混的,故意栽在你头上。”
小李比林辰小两岁, 也是个临时工,
性格老实,平时跟林辰走得近。
林辰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没事,知道了也没用。”
小李还想说什么, 车间里的广播响了,通知大家开始工作。
林辰深吸一口气,拿起检测工具, 目光重新落在流水线上的零件上。
机器还在轰鸣,机油味还在弥漫,
雨还在窗外下着, 可他的心里,却比这梅雨天气还要凉。
他想起阁楼漏雨的天花板,
想起发霉的被子,
想起王秃子刻薄的嘴脸,
想起钱包里的326.5元 ……
难道他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
他还有苏雅要惦记,
还有房租要交,还有工作要做。
他咬了咬牙,把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零件上
——至少现在,他还有份工作,
还能攒点钱,还有点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