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湿漉漉的窥视者
雨水敲打法庭高大的窗户，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哒哒声，像是某种不祥的倒计时。我，吴铭，正站在法庭中央，空气里弥漫着旧木头、焦虑和一丝廉价古龙水的混合气味。我的委托人，一个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的小公司老板，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我。
而我，正试图把注意力从他汗湿的额头上移开，专注于拆穿对面证人的漏洞。
“……所以，王先生，您坚持认为，在当晚十点零三分，您清晰地看到了我的当事人从保险柜里取走文件？”我的声音平稳、清晰，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冷静，这声音是我最锋利的武器。
“是……是的。”证人眼神闪烁。
“即使在您所在的监控室，显示器有至少三处已知的坏点，且当晚照明电路故障，光线昏暗的条件下？”
“我……我视力很好。”
完美的靶子。我微微侧身，准备给出最后一击。就在目光扫过旁听席的瞬间，我所有的准备、所有的逻辑，像被冰水浇透的火柴，嗤啦一声，熄灭了。
在最后一排，最阴暗的角落里。
一个身影。
一个模糊的、湿漉漉的身影。像是个男孩，低着头，黑发耷拉着，不断滴下水珠，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静默地站在那里，与整个法庭的庄严肃穆格格不入。
我的心脏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喉咙发紧，那句精心设计的诘问卡在了一半。
“吴律师？”法官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猛地眨了下眼。角落空空如也。没有身影，没有水渍。
幻觉。又是该死的幻觉。
“抱歉，法官大人。”我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狂野的心跳，重新聚焦，“王先生，请您看看这份物业提供的维修记录……”
庭审终于结束。我的发挥无懈可击，对方证人溃不成军。委托人抓着我的手千恩万谢，可我指尖冰凉，什么也感觉不到。那湿漉漉的惊鸿一瞥，像一道冰棱，刺穿了我所有的专业伪装。
走下台阶时，脚下突然传来一种诡异的、踩在湿滑苔藓上的触感。我猛地低头。
脚下是干燥光滑的大理石地面。
一股若有似无的、像是河水淤积多年的腥气，钻进我的鼻孔。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它又消失了。
我的公寓宽敞，装修昂贵，视野极佳。城市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光海，很美，却也无比遥远。这里不像家，更像一个设计精美的避难所。一个……无法再为我提供庇护的避难所。
寂静无声，只有雨点敲打玻璃的单调节奏。
但我无法放松。后颈的汗毛根根竖立。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来了，如影随形，从法庭一直跟回家。冰冷，黏腻，充满无声的控诉。
我锁好门，反复确认了三遍。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我的手抖得厉害。我试图用理性来分析：过度疲劳、长期压力、潜意识作祟。我是律师，我信奉证据和逻辑。
可逻辑无法解释为什么我卫生间镜子的水汽上，会无缘无故多出一个矮小的、不属于我的手印。
无法解释为什么我刚擦干的地面上，会凭空出现几个小小的、湿漉漉的光脚脚印，延伸向卧室，然后中途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