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在“装”嫩,她是真的……正在变回那个“嫩”时的自己。
而那个曾经被她捧在手心里、呵护备至的女儿,在她最慌乱、最无助、最害怕的时候,对她吼出了最恶毒的话。
——“你老了能不能别装嫩!”
——“难看死了!”
我眼前一阵发黑,手里的报告单飘落到地上。
我想起她昨天手足无措站在我房间里的样子,像个做错事吓坏了的孩子。
她当时……该有多害怕啊。
而我,我都做了些什么?
我扶住床头柜,才勉强站稳,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心脏那个地方,像是被钝器一下一下地砸着,砸得血肉模糊,痛得我几乎喘不上气。
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模糊了一切。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
是我妈回来了。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过去,一把捞起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纸,胡乱地塞进自己睡衣口袋。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地撞,撞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门开了。
我妈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超市购物袋。
她看见我,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迅速漫上一种小心又局促的神情,像昨天在我房间里那样,甚至下意识地把购物袋往身后藏了藏。
“囡囡……你起来了啊?”她声音很轻,带着试探。
我的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我死死咬着口腔内侧的软肉,才没让那声哽咽冲出来。
我看着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她眼角的皱纹,看到她鬓边并不显眼却真实存在的几根白发,看到她身上那件洗得有些旧了的、款式早已过时的开衫。
她不再是我记忆中那个无所不能、永远利索强悍的母亲了。
疾病正无声地侵蚀她,把她变成一个我快要认不得的、脆弱惶恐的“孩子”。
而我,却在她最需要理解和帮助的时候,用最恶毒的语言,狠狠推开了她。
“嗯。”我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飞快地低下头,假装揉眼睛,抹掉那不争气的潮湿,“刚醒。你……你去超市了?”
“啊,对,买了点……菜。”
她走进来,换鞋,动作有些慢吞吞的。
她把购物袋放在餐桌上,里面的东西露出来一点——不是菜,是一瓶橙汁,还有一小包……好像是果冻。
她以前从不吃这些小孩子零嘴的。
她说添加剂多,不健康。
我爸从报纸后抬起头,看了看我们俩,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这个家,悄无声息地变了味道,而我直到现在才迟钝地察觉。
我妈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站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开衫的衣角。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