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雨缰声
夜雨斜着打下来,像无数细针把崖边的松风缝得更紧。我跪在湿冷的石上,鳞片一片片贴着寒意。鞭影落下时,空气抖了一下,水声跟着颤。我知道那不是给皮肉的,鞭子抽的是心。
我抬头,云缝里漏下一点暗光,观音的袖摆在雨中如水生的莲。我听她说:“愿不愿悔?”
我没答。牙关发抖,我怕开口时,牙齿会碰出响。我低下头,把那条新缰绳叼住了。马的东西,我还不习惯;缰绳的腥气从齿缝里进来,像把我的心也拴住。我告诉自己——不是服,是稳住。
雨瘦,风紧。我被推到崖缘,脚下是鹰愁涧的暗水声,像一条看不见的龙在下面横着。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和水声对上了拍。
“从今日起,西行为赎。”观音说。
我不看她,只咬着缰绳,喉头滚了一下,鼻腔里吐出的热气在雨里化得很快。我把鳞片收得更贴,告诉自己:风会来,缰也在;我被缰绳拉住时,也借它稳住了风。
有人把我身上的鳞衣一层层褪去,像把旧的、自以为是的少年心一片片剥开。我没有哭。我只是看着崖下的黑,想起西海的夜明珠在水中悬着,那时我仗着少年气,抬手就去点它的光,水被惊得乱晃,父王的眼神像被我划破的水面,冷得没有波纹。
雨声里,我变成了马。通体雪白,蹄黑如墨,鬃毛湿成一绺一绺,贴在脖颈上。我第一次用马的鼻孔呼吸,觉得世界忽然比从前更尖锐——雨、土、松脂、鞭梢、袖角、人的心气,都有了分明的味道。
观音俯身,在我耳边轻声:“守与破,在你一念。”
我侧耳,听见崖下的风往上冲。我咬紧缰绳,舌根生疼,低低地吐出一口气:走。
一切都被那声“走”推着动了。夜雨往后退,我踏着湿石,沉默地往前。身后,袖摆轻轻拂过,像把某个看不见的局落下了子。
我没回头。我知道,回头的那个人不是我,是从前那个被水光照亮的少年。
风迎面打来,雨像碎珠子,擦过我新长出的马鬃。我听见缰扣的轻响,心里竟稳了一瞬。我被缰绳拉住时,也借它稳住了风。
第二章 两界山后的小队
黎明把黑夜撕开一条灰白的缝,我在两界山后停步。泥土湿润,新草的味道从蹄下冒出来,缓缓地、像一股不着痕的暖。我看见他们——我的未来。
他站在最前,袍服整洁,眼神是安静的水:唐僧。我的鼻尖动了动,他身上有清香,是经卷晒过阳光的味道。我看他抬手,摸了摸我的鬃,“辛苦了。”
我低头。缰绳从他指间滑过,一下一下,像有人在抚一条紧绷的弦。
一旁,猴子的气息快,像火在空气里蹿着。他眼里有光,锋利,但近看时,光里藏着一点暖。他跳上石头,叉着腰道:“这小白,倒有点意思。”声音冲出来,风跟着扬起来。
再旁边,一个胖的,嘴角油亮,笑时牙花显得有点贪。他挠挠耳朵:“师父,有了坐骑,贫僧的脚就可以少走些泥了。”猪八戒的话像松土的锄头,一下下把气氛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