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甩了甩棒子，往前探两步。热浪扑在他脸上，他眯了眯眼，笑了一下，笑里有一丝被挑起来的兴奋：“好火，好风。”
我低头，看着地。地面烫得发亮，火浪像绸缎一样起伏着翻滚。我知道我们必须过去，否则热会把人的心也烤焦。
我没有等吩咐。我提气，往前踏了第一步。蹄下是火，火像要把我吞进肚子里。我把身子压低，鬃毛被热卷起，尾巴尖都开始蜷。我咬着缰绳，口里全是铁的味道。我一步，一步，蹄底打出火星，那些火星在我身后连成一串，像小小的光路。
“喂！”八戒大叫，“白龙马，你疯啊！”
风把他的话吹散了。我听不见。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火的呼呼，我看见远处一线绿，是铁扇公主所在的那点生。走不到那里，我们就会被烤在这半道上。
猴子看明白了。他笑了一声，有点骂：“好马！”笑声一抬，他蹿到我身侧，举棒把前面的火浪打压开一尺。我趁那一尺往前再踏两步。沙僧在后面护着唐僧的袍角，八戒拎着耙子，把火星往旁边拨。
火的味道里夹着一点甜，是果子在树上被烤裂的香。我觉得自己像被抛在一个很红很热的梦里，梦里只有一条窄路。我把那条路踏出来，踏成一行深深的蹄印。每一个蹄印里都有焦黑的边，那焦黑是我身上的一层烧过去的旧心。
风忽然转了一寸，热被吹斜，给我们空出一条更细的缝。我抬头，汗水顺着眼角往下流，但我没有眨眼。那一刻，我想起我的名字——烈。有火，有光，也会灼己。
我们终于从那条缝里穿过去。热在背后合上，像两扇燃着的门。猴子把棒一扛，头也不回地骂了一句：“牛魔王的地方，真会找事。”他骂，眼里却是亮的。他喜欢这种把难抡过去的感觉。我懂。
唐僧在我背上轻拍了两下。那两下像水，落在我背上的火上，滋的一声，把心头的小火熄了一角。我长长地喷出一口气，鼻腔里全是焦糊的味。我低头，用牙把一小绺被烧卷的鬃毛咬断，吐在地上。那一小绺黑在红土上，像一小段旧我。
我被缰绳拉住时，也借它稳住了风。火里也有风，风过火时更烈，但它也能把火吹成路。
第七章 扇与风
借扇这件事，比火更难。不是铁扇公主手里扇子硬，是心比扇硬。猴子去借，讨不来；八戒去借，嘴碎得要紧，讨不来；再去一回，换了法子，扇还是不在我们手上。风从火焰山的缝里钻来钻去，把我们的耐心吹成了屑。
我看着山，山在热里好像活着，皮肤上每一条纹都在蠕动。唐僧坐在树下，闭眼，呼吸有序。我在他旁边站着，鼻尖一动一动，风里有芭蕉叶的青，也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潮——不是水，是一地累积的心气。
猴子急的时候喜欢笑，笑得牙都亮：“这扇子，借不成就抢。”他把棒子在地上一顿，地上的土哆嗦了一下。
唐僧睁眼，摇头：“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抢的。”
猴子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我听不真切。但我看到他眼里的火压了一寸。他不是不懂，他只是快。他快的时候，风也被他带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