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绝境见 “故人”
“沈东家，盟主在前头暖阁候着，您随我来。”
苏州城最偏的巷子里，穿青布短打的仆从步子轻快，沈明舟却走得磕磕绊绊。他身上那件浆洗得发白的锦袍，还是三个月前没破产时穿的，袖管里攥着最后半张城南地契，指节捏得泛青 —— 这是他能拿来求人的最后本钱了。
三个月前，他还是江南商界响当当的 “沈大东家”，手里攥着苏家留下的二十家粮铺、五家银号，连苏州知府见了都要客气三分。可如今呢？粮铺被抢着兑粮倒了七家，绸缎庄的掌柜卷款跑了三家，连最稳妥的海上船队都 “遭了飓风”，满船的盐铁沉了个底朝天。更狠的是，连拆借银子的路都被堵死了 —— 银号掌柜哭丧着脸说：“东家，不是小的不借，是‘九衢盟’放了话，谁敢借您银子，就别想在江南做生意了！”
“九衢盟”—— 这半年来横空出世的商界联盟，没人见过盟主的面，只传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沈明舟走投无路，托了七八个关系，塞了三百两银子，才求来这一次见面。他想着只要能让对方松口，哪怕把剩下的产业分一半出去，也得保住命。
穿过三道挂着厚棉帘的暗门，暖阁里的龙涎香扑面而来，呛得沈明舟打了个喷嚏。紫檀木大案后坐着个穿月白锦袍的女子，背对着他，手里转着个霁蓝釉的茶盏，指尖在盏沿上轻轻摩挲。
“盟主，在下沈明舟，求您高抬贵手……” 沈明舟刚要屈膝下跪，女子忽然转了身。
看清那张脸的瞬间，沈明舟像被雷劈中，腿一软真就跪在了地上，袖管里的地契飘出来，落在脚边。
“沈东家，三年不见，你这膝盖倒是软了不少。” 苏秾华抬眸，眼底没半分波澜，指尖捏着的茶盖 “咔嗒” 一声磕在碗沿上，“当年你把我赶出苏家时，可不是这副模样。”
是她！那个被他诬陷和仆役有染、扒了锦衣扔出府的前妻！那个他以为早该饿死在哪个乱葬岗的皇商之女！
沈明舟喉咙里像卡了块石头，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苏…… 苏秾华？你…… 你没死？”
“托你的福，” 苏秾华把一叠线装账本推到他面前，账本边缘磨得发亮，显然是常翻的，“族老苏松年救了我，还偷偷给了我五十两银子和半本苏家的老账本。倒是你，沈明舟，你以为你这三年赚的家业，真是靠你那点‘才华’？”
沈明舟盯着账本上的字迹，每一页都记着他近年变卖的产业：城东的绸缎庄卖给了 “张记”，城西的粮铺兑给了 “李记”，连他上个月抵押的苏府祖宅，买主栏写的是 “王记”—— 这些名字他都眼熟，都是这两年突然冒出来的商号。
“这些人…… 是你的人？” 沈明舟的声音发颤。
“不然呢？” 苏秾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你去年囤积十万石粮食，想趁着南方‘旱灾’抬价，是我让人带着银两队去南浙，把粮农手里的新粮全收了，再按平价抛售，压得你粮食烂在仓库里；你那支去北方运盐的船队，是我让人在船底凿了三个洞，又买通渔民说是‘飓风’掀翻的；还有你上个月借的五万两高利贷，利息八分，抵押的三家粮铺 —— 债主也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