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神祇契约

我养的泥鳅没有鳞,狐狸是瞎的,连鸟都不会叫——可它们曾是大凉最尊贵的神祇。亡国那日,父皇用血在我臂上刻下神祇契约,嘶吼着:“活下去!它们会护你复仇!”

而今大炎镇国将军的马蹄踏碎黄沙镇,剑指我瓦盆中的泥鳅:“这邪物,炖了。”

我轻笑抚过臂上灼烫的图腾:“你可知……你刚才说要炖的,是上古控水神?”

他腰间的玉佩骤然裂开一道血纹——那是三年前,他斩下我父皇头颅时,夺走的遗物。

黄沙镇的风总裹着土,吹在人脸上像撒了把细沙。楚清辞蹲在镇口老槐树下,面前摆着个破木摊,摊上没别的,只有个装泥鳅的瓦盆、个铺着干草的竹筐,还有只被她揣在粗布裙兜里的鸟。

路过的人大多绕着走。有人嘴碎,路过时会扯着同伴的袖子嘀咕:“就是她,养的都是些邪门玩意儿——泥鳅没鳞,狐狸瞎眼,连鸟都不会叫,听说前阵子张屠户想抓她的狐狸炖肉,结果脚崴了三天,邪性得很。”

楚清辞听见了,却没抬头,只是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瓦盆里的泥鳅。那泥鳅通体乌黑,没有一片鳞,见她指尖过来,竟主动缠了上来,像在撒娇。她嘴角弯了弯,哼起段软乎乎的调子,是大凉皇宫里奶娘教的童谣,词早记不清了,只记得调子暖,当年她夜里哭,奶娘就哼这个哄她睡。

“阿滑,别闹,”她轻声说,“等会儿卖了这筐草药,给你换个新瓦盆。”

竹筐里的草药是她今早去后山采的,带着露水的潮气。竹筐边,瞎眼老狐狸阿狐正趴在地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它眼睛上有道深疤,从眼角划到耳根,是三年前她从乱葬岗把它捡回来时就有的。那时阿狐快饿死了,却还把嘴里的野果推给她,她就知道,这狐狸跟别的不一样。

至于兜里的哑鸟阿哑,是国破那天落在她肩头的。父皇把她推进修道阁的密道时,这鸟突然扑过来,用翅膀挡住射向她的箭。后来它就再也没叫过,却总在她难过时,用脑袋蹭她的下巴。

楚清辞摸了摸兜,阿哑的羽毛软乎乎的,隔着布也能感觉到它的体温。她抬头看了看天,日头快到正午了,镇上的集市渐渐热闹起来,卖包子的李叔已经开始吆喝,王大娘的针线摊前也围了几个妇人。

她正想把草药摆得整齐些,阿哑突然在她兜里扑棱起来,尖细的喙轻轻啄她的手心。楚清辞愣了愣——阿哑很少这样,只有察觉到危险时才会提醒她。她刚想低头问,就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得地上的黄沙都在颤。

“让让!都让开!”

粗哑的喊声伴随着马蹄声传来,集市上的人纷纷往两边躲。楚清辞抬头,心脏猛地一缩——一队穿银甲的士兵正往这边来,为首的将军腰上挂着块玉佩,玉色暗沉,上面刻着的纹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是大凉镇国将军的信物。

三年前,就是这位将军,带着大炎的军队攻破了大凉的城门。她躲在皇宫的横梁上,亲眼看见他挥刀斩下父皇的头颅,把那块玉佩摘下来,系在自己腰上,笑着对身边的大炎士兵说:“这老东西,到死都护着那块破玉,现在还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