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最后一缕春风
紫禁城的红墙在暮色中泛着沉暗的光,琉璃瓦上的残雪像未拭的泪痕,在渐浓的夜色里泛着冷光。光绪二十三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早了半月,北风卷着沙砾拍打朱漆宫门,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绣房里暖意融融,沈芷薇的手指在绷好的素白缎面上穿梭。银针拖着绯色丝线,在缎面游走成半开的红梅,花瓣边缘微微卷曲,像是沾着晨露的娇嫩。炭火盆里的银丝炭噼啪作响,将她的侧脸映得微红,睫毛垂下的阴影落在绣架上,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窗外的北风呼啸而过,卷起院角的积雪,发出簌簌的声响,与室内的宁静形成奇妙的对照。
“芷薇姑娘,福晋叫您去一趟。”丫鬟小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打破了绣房的静谧。
芷薇指尖一顿,银针不慎刺入指腹,一粒饱满的血珠迅速渗出,在素白的缎面上晕开一小点暗红,像红梅初绽时不慎滴落的胭脂。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指含入口中,温热的触感稍稍缓解了刺痛,起身时理了理藕色旗袍的衣襟,布料上绣着的暗纹兰草在炭火下若隐若现。
恭亲王福晋的厅堂里弥漫着暖香,那是江南进贡的百合香,混着炭火的气息,形成一种温润的暖意。福晋端坐上位,手中捻着一串琥珀念珠,珠子在指间转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她的目光落在芷薇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给福晋请安。”芷薇屈膝行礼,动作标准而恭敬,垂首时能看见发间那支素银簪,簪头雕着极小的兰花,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
福晋打量着她,半晌才缓缓开口:“一身素净的藕色旗袍,发间只簪一支银簪,却掩不住那股子江南女子特有的水秀气质。若不是家道中落,怎会从苏州流落到京城,在王府绣房做个绣娘?”她的语气平淡,却字字带着分量,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定论的事实。
“贝勒爷明日回府。”福晋顿了顿,捻着念珠的手指停了下来,“皇上指婚的瓜尔佳氏小姐突染恶疾去了,王爷的意思,不能委屈了贝勒爷。你虽出身不高,但知书达理,手艺也好……”
芷薇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撞上福晋不容置疑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商量,只有告知。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寄人篱下的这些年,她早已学会了隐忍,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仓促,如此猝不及防。
“奴婢……遵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得像窗外的雪花,轻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吹打喧天的仪仗,甚至没有正儿八经的仪式。一顶粉轿从王府侧门悄悄抬入,绕过正厅,直接进了后院。芷薇穿着一袭水红嫁衣,代替了正室该有的大红,颜色里透着几分委屈,却也带着几分倔强。当晚,她坐在陌生的婚房里,红烛高燃,映得满室通红,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
门被推开,裹着一身寒气的男子站在门前,风雪的气息随着他的身影涌入室内。爱新觉罗·胤翔,恭亲王长子,新授的镶黄旗副都统,他的眉眼深邃,目光冷冽如刀,扫过芷薇紧张的面容时,没有丝毫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