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他的声音里带着酒意和疲惫,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周旋,“听说你绣艺精湛。”
芷薇垂首不语,指尖紧紧攥着衣角,水红的布料被捏出褶皱。
胤翔走近几步,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模样倒也清秀。既然是阿玛的安排,往后安分守己便是。”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便松开了手,转身走向衣架开始自行更衣,动作利落,显然不打算让她伺候。
芷薇僵坐在床沿,看着他宽厚的背影,不知该如何自处。婚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他解腰带时金属扣碰撞的轻响。
“睡吧。”胤翔吹灭了床头的烛火,在床的外侧躺下,背对着她,动作间没有丝毫留恋。
芷薇和衣躺下,睁着眼睛直到天明。红烛燃尽,留下半截烛泪,像凝固的悲伤。这就是她的新婚之夜,没有温存,没有话语,只有一室的寂静和心底的茫然。
翌日起,胤翔几乎不再与她交谈。他在军营有职务,常常数日不归,即使回府,也多是在书房过夜,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王府上下很快明白,这位新纳的庶福晋并不受宠,下人们的态度也渐渐变得怠慢,只是碍于规矩,没有太过明显的失礼。
芷薇却乐得清静。她仍每日去绣房,只是如今身份不同,福晋不再让她做寻常活计,只让她为自己和几位格格绣些贴身物件,或是为府里的宴席准备些装饰用的绣品。她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刺绣中,指尖的丝线仿佛能承载她所有的情绪,在绸缎上开出一朵朵无声的花。
腊月二十三,小年。王府设家宴,芷薇第一次以庶福晋的身份出席。宴席设在正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她安静地坐在末位,面前的菜肴精致却几乎未动,听着胤翔与弟弟们谈论朝局。皇上与太后的关系微妙,维新之声渐起,守旧派步步为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她低头默默吃着碗中的莲子羹,清甜的味道却无法驱散心底的疏离,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抬头时,正对上胤翔的眼神,那目光深邃,带着一丝探究,又迅速转开,继续与三弟说话。芷薇却莫名红了耳根,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裙摆。
宴罢,胤翔出乎意料地与她一同往回走。雪夜寂静,王府的长廊上覆盖着一层薄雪,只听见两人靴子踩雪的咯吱声,清脆而单调。
“在王府还习惯吗?”他突然开口,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芷薇怔了怔,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询问,连忙回答:“回贝勒爷,一切都好。”
“听说你父亲原是苏州知府?”他又问,语气平淡,像是在随口闲聊。
“是。父亲五年前获罪流放,家道中落,幸得王爷收留。”她的语气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只是指尖微微收紧,那些尘封的往事,即使过了这么久,提及仍会带来刺痛。
胤翔沉默片刻,脚下的咯吱声也停了下来:“我读过你父亲的《江淮治水策》,是个人才。”
芷薇猝不及防,眼中泛起涟漪。多年来,所有人都只记得父亲的罪过,从未有人肯定他的才能,这句话像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心头,让她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