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缝隙里漏进的天光白得刺眼,像一把钝刀片刮着我的视网膜。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太阳穴突突直跳,宿醉的后遗症如同一群小人在我颅腔里敲锣打鼓。昨晚的威士忌瓶子还歪倒在床头柜上,空气里混杂着酒精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甜腻气味。
我趿拉着拖鞋,推开卧室门,准备去厨房灌下一大杯冰水。
客厅里光线晦暗,厚重的窗帘只拉开了一半,尘埃在光柱里缓慢浮动。然后,我的脚步顿住了。
周暮坐在那张靠墙的旧绒布沙发上。
他坐得极直,背部没有丝毫倚靠,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像个被老师罚坐的小学生。他穿着那件常穿的深蓝色家居服,脸色是一种极不正常的、石灰膏似的僵白,毫无血色,甚至隐隐透出一种灰败。
最让我心里咯噔一下的是他的眼睛。
睁得极大,眼珠漆黑,却空洞无物,直勾勾地看向我这边。那眼神没有焦点,不像是在看我,更像是穿透了我,凝固在我身后的某片虚无里。
“周暮?”我含混地叫了一声,喉咙干涩得发疼。
没有回应。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
客厅里静得可怕,只有老冰箱压缩机启动时沉闷的嗡鸣。那股甜腻的气味似乎更明显了些,我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把它归咎于厨房里大概又堆积了几天的垃圾。这味道好像持续两三天了,时有时无。
被他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在感顺着脊椎爬上来。我扯了扯嘴角,试图让气氛轻松点:“没睡醒啊?跟个雕像似的。”
就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下巴极其缓慢地、微不可察地向下压了压。
幅度小得几乎像是我的幻觉。那动作僵硬,滞涩,完全不像是活人流畅的点头。
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地窜上我的后背。我避开他的视线,嘟囔了一句“奇奇怪怪的”,加快脚步穿过客厅,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厨房。
冰凉的水灌下喉咙,稍微压下了那点莫名的心悸。我靠着料理台,听着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周暮这人平时是有点闷,不爱说话,但今天这样子也太反常了。那脸色白得吓人,还有那眼神……空得让人发毛。
我深吸一口气,探出头,想再看他一眼。
就这十几秒的功夫。
沙发上空空如也。
他人不见了。
我握着水杯,愣在原地。走了?这么快?这老旧的木地板,平时谁走过都吱呀作响,他怎么可能像阵烟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就消失了?
刚才那个近乎僵硬的坐姿,那个缓慢到诡异的微小动作, combined with 这无声无息的消失,让那股寒意去而复返,而且更浓重了。我走到客厅中央,四下看了看。他的房门紧闭着,厕所门也开着,里面没人。
“周暮?”我又喊了一声,声音在过分的寂静里显得有点虚。
无人回应。
只有那股淡淡的、甜腻中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腐败感的气味,顽固地萦绕在空气里。
我站在原地,心里有点发毛,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愚弄了的荒谬感和对自己大惊小怪的尴尬。也许他刚才就是没睡醒,梦游似的,然后突然清醒了,踮着脚回房了?虽然这解释自己都觉得勉强,但我实在不愿,也不敢往更离奇的方向去想。我甩甩头,试图把那张过分苍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神从脑子里甩出去,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理由——肯定是宿醉未醒,产生错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