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耀祖!不准看!”
她的手指冰凉,还在不停地发抖。我被拖拽着转身,只在视线被完全挡住前的一刹那,瞥见了水沟里一抹刺眼的、迅速扩散开的红色。
还有,一具被几个大人勉强拖上岸的扭曲身体,软塌塌的,像一袋破了的粮食。
大人的身影挡住了更多。我只听到纷乱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难以置信的惊呼。
“那是……那是……”
是谁,他们没说出来。
那天晚上的饭点,家里比平时安静很多。父亲很晚才回来,身上带着一股河沟里的泥腥味和另一种难以形容的铁锈似的味道。他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扒拉着碗里的饭。
母亲做了米饭,炒了个青菜。我看着碗里白花花的米粒,突然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父亲很快吃完,把碗筷一推,发出刺耳的响声。他起身,走到院墙边,拎起了那把平时用来劈柴的厚背砍刀,用拇指试了试锋刃。
“爸,”我小声问,“你去哪儿?”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没回头。
“还能干嘛?那老太婆家现在就剩她一个了,总不能看着粮食烂屋里。我去拿点回来。”
“可是……”我想起狗蛋奶奶那张绝望的脸,“她一个人了……多可怜……”
父亲终于回过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凶狠,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淡漠。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让我闭嘴。然后他拉开院门,走了出去。门外隐约传来几声其他男人的吆喝,脚步声杂沓地远去了。
那天晚上的饭,我最终一口没吃。母亲没有逼我。她把饭菜收进橱柜,动作很轻。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能听到父亲回来的声音,还有他和其他人在外屋低沉的交谈声,带着一种压抑和奇怪的兴奋。
“……怂得像条赖皮狗……就缩在椅子上……屁都不敢放一个……”
“……米缸里的米倒是不少……分得均……”
我拉起被子,蒙住了头,试图挡住那些声音碎片。但狗蛋奶奶缩在椅子上的样子,却在我脑子里越来越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外屋终于安静下来。我悄悄爬下床,把晚上藏起来的、已经冷透的米饭用旧报纸包好,揣在怀里。父亲在里屋打着鼾,睡得很沉。我像个小偷一样,蹑手蹑脚地溜出家门,朝着狗蛋家跑去。
夜风很凉。村子里黑得彻底,只有狗蛋家窗户里透出一点微弱的摇晃的光,大概是蜡烛。
我没敢进去。蹲在她家院墙根下,准备把那个小饭包放在门口。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屋里传来的、低低的喃喃自语,像梦呓,又像诅咒。
“还好……藏了块肉……早上现杀的……香着呢……那群天杀的王八蛋……抢吧……抢吧……吃米毒死你们……不得好死……”
她的声音含混不清,断断续续,但那几个词却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肉”、“现杀的”、“毒死”。
我蹲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风刮过,我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