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个人,狗蛋奶奶拿着竹竿冲在最前头,我和那个外乡大叔跟在后面,跌跌撞撞跑回河边。
然而,河边的景象又变了。
狗蛋已经被拖上了岸,湿漉漉地躺在河滩上。一个人正跪在他身边,双手叠压在他瘦小的胸脯上,一起一伏地用力。是狗蛋的爷爷。
狗蛋奶奶扔下竹竿扑过去。“老头子!狗蛋咋样了?你把他救上来了?”
狗蛋爷爷不答话,只是咬着牙,一下一下地按压着,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带着老人特有的颤抖。这时我才看清,狗蛋的额头上破了一个大口子,血混着河水,正顺着他的太阳穴往下淌,在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暗红的污迹。
“这……这头上是咋弄的?”狗蛋奶奶的声音抖得厉害。
“别动!”狗蛋爷爷低吼一声,手上没停,“我刚才在那边地里,看见河里有东西扑腾,以为是条大鱼……捡了块石头想砸……砸下去才看清是狗蛋……”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后怕和悔恨,压榨着他所剩无几的力气。
血还在慢慢往外渗。我看向那个外乡大叔,想寻求一点帮助,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离开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血……快止住血啊!”我慌乱地喊,想起学校里老师模糊讲过的知识,“打120!快叫救护车!”
狗蛋奶奶像是被点醒了,慌手慌脚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裹着塑料套的旧手机,那黑色的诺基亚在她手里像块烫手的砖头。她哆嗦着按下“1”、“2”、“0”。
“嘟……嘟……喂?这里是县急救中心……”冰冷的电子音和接线员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听筒里漏出来。
狗蛋奶奶语无伦次地对着话筒喊叫着地址和情况。在接线员的远程指导下,她嘶啦一声撕下自己衣服的下摆,笨拙而用力地缠在狗蛋还在渗血的头上。布条很快被染红,但血流似乎真的慢慢止住了。
只是,狗蛋依旧一动不动,脸色白得像洗过的骨头。爷爷的按压持续着,但他粗重的喘息声告诉我,他快没力气了。希望像河面上的水漂,跳了几下,最终还是沉了下去。
“车呢?救护车怎么还不来?”狗蛋奶奶朝着路的方向张望,除了空旷的土路和更远处沉默的山,什么也没有。
“耀祖,”她猛地转向我,眼睛通红,“你快跑去村口看看!车是不是到了找不到路?”
我像得到了明确的指令,转身就往村口跑。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撞。
离村口还有一段距离,我就听到了那熟悉而陌生的鸣响——“biwu—biwu—”。
是救护车!它来了!
我加快脚步,几乎要飞起来。然而,当我喘着气冲到能看清村口情形的地方时,却猛地刹住了脚。
那辆白色的、顶上有蓝灯的车,并没有开进来。它停在了村口那根粗木杆子外面。车子的前挡风玻璃上,蛛网般的裂纹围绕着一个明显的砸击点。几个村里的男人,包括我父亲,正围在车旁,大声地吆喝着什么,手臂挥舞。一个人手里还掂着一块石头。
救护车的司机似乎试图理论,但从车窗里探出头的父亲,表情是我常见的那种不耐烦的凶悍。他挥挥手,嘴里骂了一句很难听的话。旁边有人跟着起哄,又一块小石子砸在车身上,发出“铛”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