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的脸憋得通红，最终，他缩回头，猛地倒车，轮胎在土路上刨起一阵烟尘。然后车子急速转向，蓝灯依旧闪烁，却像是在狼狈逃窜，沿着来路飞快地消失在山弯后面。
它甚至没有看到我，或者看到了，但根本不在乎一个孩子的呼喊。
我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脚像被钉在了泥土里。刚刚因为奔跑而沸腾的血，瞬间冷了下去。
杆子被重新支好。大人们散开，似乎刚才只是赶走了一只讨厌的乌鸦。有人甚至笑了起来。
我慢慢地走回去，走回河岸边。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狗蛋奶奶充满期望地看着我。
“车呢？”她问。
“他们……”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他们把车拦住了……还砸了玻璃……车……车掉头开走了。”
短暂的死寂。
然后，一声嘶哑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咒骂从狗蛋奶奶的喉咙里爆发出来。她像个疯子一样，扭头就向村口冲去，边跑边用最恶毒的字眼咒骂着那些拦车的人。
狗蛋爷爷停下了按压。他沉默地看着怀里毫无生气的孙子，又抬头望了望空无一人的道路。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像是瞬间又被凿刻了无数刀。然后，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弯下腰，用尽力气把狗蛋抱了起来，踉跄了一下，站稳，然后一步一步，也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去。
他的脚步很慢，却又异常坚决。他绕过那些还在村口说笑的人，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到了土路中央。他就那样站着，抱着孙子，像一棵枯死的老树，挡在了路中间。他在等，等一辆或许永远不会停下、也不敢停下的车。
我远远地跟着，不敢靠近。
然后，我听到了引擎的轰鸣声，从山路的下一个弯道传来，越来越响，速度极快。
一辆破旧的皮卡车猛地从弯道后窜出来，车头摇摆不定。它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直直地朝着路中央的那一老一少冲去。
我看见了司机那张脸，在挡风玻璃后一闪而过。一张通红、肿胀、眼神涣散的脸。
时间好像变慢了。我看到狗蛋爷爷似乎想往后退，但他的腿脚已经不听使唤。他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孙子。
“吱——嘎——”
没有温柔的刹车声，只有轮胎粗暴摩擦地面的尖啸，混合着引擎绝望的轰鸣。
“咚！”
一声闷响。皮卡车的车头猛地向下一沉，又弹起。
两个身影被撞得飞了起来，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然后重重地砸进路边的水沟里，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皮卡车自己也失去了控制，一头栽进了同一个水沟，发出更大的一声巨响，金属扭曲，玻璃碎裂。
村口的笑骂声戛然而止。
死一样的寂静。只剩下引擎盖下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嘶嘶声。
然后，不知是谁先反应了过来。
“撞人了！”
“快！下去看看！”
几个男人反应过来，跑向水沟。狗蛋奶奶的哭嚎声撕裂了空气。有人跳进了浑浊的水里。场面乱成一团。
我被后面赶上来的母亲死死捂住了眼睛，往家里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