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与我满手的湿黏血腥截然不同。我飞快地抽走了那方帕子。

帕子洁白,青竹挺秀。而我指腹上的血污在上面蹭开了一道突兀的痕。

他像是没看见,微微颔首,撑着那把破伞,侧身从我旁边走过。

青衫一角掠过地上的血水,他却浑然未觉,一步步走入雨幕深处,走向巷外那稀薄而浑浊的灯火。

我捏着那方染脏的帕子,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

雨更冷了。我低头,看着帕子上那抹刺目的红,又想起他干净温润的眼。

真是个……傻子。

那方绣着青竹的帕子,我没扔。

洗干净后,有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和他身上的味道很像。

我把它塞进了怀里,说不清为什么。或许他是第一个见了我杀人没有尖叫逃跑,而是递给我一块帕子的人。

京城很大,但我若想找一个人,也不难。

他叫裴然。

一个江南来的书生,住在城西一家简陋的客栈,准备参加今年的春闱。

客栈的老板说,裴书生人很好,整日只知埋头读书,偶尔会帮隔壁的书肆抄书换几个铜板。

我躲在暗处看他。

看他坐在窗边看书;看他小心地拂去书页上的落尘;看他因为掌柜克扣灯油而只能就着月光读书。

他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和这肮脏的京城格格不入。

我心里那头嗜血的兽,忽然就安静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躁动。我想做点什么。

最好的墨宝,最新的典籍,甚至是藏在皇宫大内的孤本注解……我弄来一大堆,趁夜扔进他窗户。

当然,得到这些的手段自然不算光明。偷、抢、骗,甚至顺手又结果了两个囤积居奇、欺压寒士的书商。

第二天,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抚摸那些书册,眼底有光。

但他没有据为己有,而是将书包好,送到了客栈掌柜那里。

他解释说这些是莫名出现在房间的,恐是他人误放,请掌柜代为寻主。

傻子。我暗骂。却又忍不住想笑。

我去偷御膳房的点心,抢西域进贡的暖手炉,甚至把皇帝最喜欢的紫金砚台都摸了出来,用锦盒装了,塞给他。

他这次倒是收了。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他拿着东西,一家一家地去问,去打听是谁丢了宝物,差点被巡城的侍卫当贼抓走。

我气得牙痒。这书生怎么就这么迂腐。

最后我没辙了。

只能每天夜里,蹲在他窗外那棵老槐树的阴影里,远远看着他映在窗纸上的剪影。

看他读书,写字,偶尔疲惫地揉一揉额角。

有时候,我会故意弄出一点声响。他推开窗疑惑地张望时,我就屏住呼吸缩在树叶里,心里骂自己有病。

雨夜,我会想起那把破纸伞,和那方帕子。

我手上的血从未干过,旧的血凝固了,新的又沾上。

怀里的帕子洗了又洗,却总觉得那股血腥味已经渗进了布料深处,再也去不掉。

就像我这个人。

有一次,我料理了几个意图劫他盘缠的地痞,下手重了些。

巷子里的血腥味几日不散。他经过时,脚步顿了顿,蹙眉看向那暗处。

当晚,他竟主动在我常待的老槐树下驻足,仰起头,对着空无一人的浓密树影轻声说:“姑娘,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