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情绪狩猎者
你的课表多了一节晚自习
自从学校安装了那台“智能情绪检测仪”， 每晚都有一名学生被广播召唤前往“心理咨询室”， 次日彻底消失且所有记录被抹除， 直到我发现广播念出的名字顺序， 竟与仪器的情绪波动数据完全逆相关—— 最快乐的人最先被选中。
午休的喧嚣被一声尖锐的电子滴声拦腰截断。
食堂油腻的空气凝滞了一秒。咀嚼声、谈笑声、餐盘碰撞声像被抽真空般吸走，只剩下头顶那台崭新得刺眼的“智能情绪检测仪”幽幽闪烁着蓝光。它的半球形探头冰冷地扫过下方一张张骤然僵硬的脸，内置的指示灯规律脉动，像一颗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冰冷的机械心脏。
然后，广播响了。那种经过合成、毫无起伏的女声，每个字都敲打在死寂的神经上。
“高二（三）班，张浩同学。请立即前往一号教学楼三层，心理咨询室。重复。高二（三）班，张浩同学……”
靠窗那个总戴着耳机、手指跟着看不见的节奏敲桌面的男生，动作猛地停了。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手指还僵在半空，微微发抖。几道目光小心翼翼地戳在他背上，又触电般缩回。没人说话。他慢慢站起来，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没看任何人，像个提线木偶，一步一步挪出食堂门口，消失在明晃晃的阳光里。
第二天，他的座位空了。课表里他的名字被打印错误似的模糊了一小块，老师点名时毫无滞涩地跳了过去，仿佛那个位置从来就没有人。我问同桌：“张浩呢？”她茫然地看着我：“谁？我们班有这个人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
那是“智能情绪检测仪”安装后的第一个失踪者。之后，几乎每晚一次，那冰冷的广播准时响起，如同索命的更漏。王静，那个作文总是得奖、笑容温婉的女生；赵鹏，篮球打得最好、进球后会嗷嗷叫的体育委员；李珊，班上最漂亮的姑娘，抽屉里总塞着不同男生送的零食……他们一个个被点名，走向那间夜幕降临后就不再有人靠近的一号教学楼三层，然后，像被橡皮擦从世界上彻底抹去。
恐惧像浓稠的墨汁，无声无息地渗透校园每一个角落。笑声成了稀缺品，每个人脸上都戴着一张麻木或焦虑的面具。情绪检测仪的蓝光扫过时，有人下意识地低头，有人拼命掐自己大腿试图疼痛来压抑恐慌，还有人努力挤出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试图“骗”过那头顶的监控。但广播依旧夜夜响起，从不落空。
我感到一种孤立无援的寒冷。试图和几个还算熟悉的朋友提起这种“异常”，他们要么眼神闪烁地岔开话题，要么压低声音警告：“别瞎想……服从规定就好。”更多的人是用一种空洞又警惕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才是那个不正常的人。
我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再这样眼睁睁看着下一个是谁被抹掉。
机会来得偶然。我是物理课代表，那天帮老师把落下的教案送回办公室，经过走廊拐角那间小小的“仪器数据记录室”时，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一台显示器正幽幽亮着，屏幕上滚动的，似乎是实时情绪波动曲线图。心脏猛地撞向喉咙口。我左右看看，走廊寂静无人。鬼使神差地，我侧身闪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