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因为紧张有些发僵，我快速翻阅着屏幕上的历史记录列表。日期，姓名，情绪峰值……一个个熟悉又已然“不存在”的名字跳出来。张浩、王静、赵鹏、李珊……我死死盯着那些数据，试图找出规律。平均值？最高值？被召唤前的异常波动？好像都不是。他们的情绪数据有高有低，看不出明显特征。
难道真是随机的？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我。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鼠标无意中点开了按“情绪积极度”排序的列表。列表重新排列，一个高居榜首的名字瞬间刺入我的眼帘——陈浩宇。而他的名字旁边，标注的日期，赫然就是今天！
陈浩宇。那个今天课间还在兴奋地到处分发他偶像演唱会门票、嚷嚷着“哥们儿终于抢到了”的乐天派。一整天，就属他情绪最亢奋，笑声最响亮。
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闪电般劈进我的脑海。我颤抖着手指，将这份“今日情绪积极度排名”与电脑里另一个不起眼的、记录着被召唤者顺序的日志文件并排打开。
张浩，被召唤前一天的记录显示，他因为奥数竞赛拿了省一等奖，情绪数值冲到了当时一周内的最高点。
王静，被召唤那天，她的文章被杂志录用的通知刚下来，喜悦的峰值陡峭突兀。
赵鹏，带领班级篮球赛逆转夺冠，狂欢的数值几乎爆表。
李珊，被暗恋的学长表白，情绪曲线甜蜜地持续高位……
当前排名第一的陈浩宇，几乎是踩着赵鹏狂喜的数值纪录往上冲——
而广播点名的顺序，从张浩开始，到王静、赵鹏、李珊……逆着这份“快乐排名”，一个个往下！
不是随机。根本不是！
那台仪器，它不是在安抚情绪，它是在……狩猎。狩猎校园里最快乐、最兴奋、情绪最积极饱满的灵魂！
最快乐的人，最先被选中。
冰冷的战栗从脊椎一路炸开到头皮。我猛地抬头，透过记录室小小的窗户望向外面。夕阳正在西沉，巨大的智能情绪检测仪在晚霞中投下越来越长、越来越扭曲的阴影，像一只缓缓合拢的、金属的巨爪。
2 快乐者的末日
今晚。就是今晚。
广播里那个合成女声，下一个念出的名字将会是——
“高二（三）班，陈浩宇同学。”
冰冷的电流嘶哑声仿佛还黏在耳膜上，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死寂的晚自习教室。
几乎是同时，我前排那个身影猛地一抖。
陈浩宇。他手里那支转得飞快、仿佛永不会停歇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滚了两圈，不动了。他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掉了所有的骨头和精气神，刚刚还因为兴奋而微微晃动的肩膀垮塌下去，脖颈僵硬地梗着，死死盯着课本上的某一页，但那眼神是散的，空的，只有一片急速弥漫开的、冻僵了的恐惧。
我能听到他骤然停止、然后又变得粗重却压抑的呼吸声。像被扔上岸的鱼。
教室里是那种能碾碎耳膜的寂静。没有人抬头。没有人交换眼神。只有书页偶尔被翻动的细微声响，刻意得近乎悲壮。每一颗低垂的头颅都写满了明哲保身的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不是自己的侥幸。这种集体的沉默比尖叫更令人窒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