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戌时,夜黑风高。

我借口肚子疼,成功地从苏夫人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出来。为了行动方便,我没让云儿跟着,并且非常“心机”地换上了一套苏莞儿衣柜里最朴素、最耐磨、最像男人衣服的一套……青色骑装。

尽管如此,穿着这身衣服的我,在夜色里奔跑时,还是感觉自己像一只扑棱蛾子,浑身上下都是累赘。

相思林,还是那棵被雷劈得焦黑的古槐树下。

我气喘吁吁地赶到时,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已经等在了那里。

月光下,“我”穿着我最常穿的那身黑色劲装,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但那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忐忑不安、东张西望、还时不时跺跺小碎脚的气质,彻底出卖了里面那个货不对板的灵魂。

“咳!”我清了清嗓子。

那个身影猛地一颤,嗖地一下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我看到了我自己脸上,露出了苏莞儿招牌式的、惊慌失措的表情。

她看到了她自己脸上,挂着我标志性的、冷若冰霜的……哦不,是被我画得像鬼一样的妆容。

空气,陷入了长达一分钟的死寂。

“你……你把我画成这样?”苏莞儿指着我的脸,率先发难,声音是我雄浑的男中音,但语气却充满了闺阁少女的崩溃。

“你还有脸说我?”我怒了,指着她的脸(我的脸),“你看看你把我一世英名干成了什么好事!屈膝礼?偶感风寒?你管耍大刀把自己抡倒在地叫风寒?!”

“我……我没用过那么大的力气嘛!”苏莞儿委屈地辩解,“而且,见到三皇子殿下,行礼不是应该的吗?”

“你应该的个屁!”我气得爆了粗口,“我是禁军统领!是男人!男人对皇子,是单膝跪拜或拱手行礼!谁教你兰花指一翘,身子一矮,来个‘万福金安’的?!你是不是想让我被全天下当成断袖啊?!”

“断……断袖?”苏莞儿显然被这个词吓坏了,一张属于我的俊脸瞬间涨得通红,“我……我没有!我只是……习惯了……”

看着她那副在我脸上做出泫然欲泣表情的样子,我感觉我的拳头硬了,又软了。

打她,就是打我自己。

这叫什么事儿!

“行了,别哭了!”我烦躁地摆摆手,结果忘了我现在用的是苏莞儿的身体,这动作做出来,衣袖翻飞,在苏莞儿眼里估计跟仙女下凡似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我们必须想办法换回来!”我强行把话题拉回正轨。

“我也想啊!”苏莞儿快哭了,“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操练的时候,差点被马给颠死!还有你那个副将陈蒙,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个妖怪!”

“你本来就是!”我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

又是一阵沉默。

我们俩,一个顶着威武将军的壳子,委屈巴巴地揪着衣角;一个顶着娇美小姐的壳子,气势汹汹地叉着腰。这画面,堪称史上最诡异、最尴尬的“网友见面会”。

“那天……是打雷。”半晌,苏莞儿小声地提出一个猜想,“我们是被雷劈了,才……才这样的。那是不是,再被雷劈一次,就能换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