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雪覆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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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三刻,京城初雪。
八人抬的喜轿自沈府出发,朱漆轿衣被雪粒砸出细密的凹坑,像无数小嘴在啃噬。沈鸢端坐其中,团扇掩面,扇面并蒂莲绣得正艳。她数着轿外锣鼓——鼓点七十四声,意味着离靖安王府还有一条街。
忽地,鼓声戛然而止。
“王妃有令——停轿!”
女声尖脆,穿透雪幕。沈鸢指尖一紧,扇骨“咔”地裂出细纹。轿帘被挑开,冷风卷着雪渣扑进来,盖头下的视野霎时一片猩红。
来人正是沈芷。
她未着妾室应有的粉裳,反穿正红百凤嫁衣,金冠流苏垂到腮边,笑得温软:“沈姐姐,你父亲通敌,圣旨已下,你怎配做靖安王妃?”
周围“嗡”地炸开。
“通敌?不是说沈将军战死殉国?”
“怪不得喜轿迟了半个时辰,原是圣旨先到!”
沈鸢没动。
她只抬眼,看沈芷鞋尖——那上面绣着一双振翅欲飞的丹雀,用的是她母亲留下的“锁金”针法。如今,连针法都被人穿了去。
——
马蹄踏雪,靖安王萧御到了。
他连马都没下,玄色大氅扫过地上残红,声音淡得像冰:“沈氏失德,当堂休弃。”
没有审问,没有对质,只有一句“休弃”。
喜娘吓得跪地,轿夫悄无声息地撤了肩舆。沈鸢被拖出来,按跪在雪里,雪粒钻进衣领,瞬间化成寒针。
盖头终于掀了——
不是新郎,是沈芷。
她俯身,用团扇挑起沈鸢下巴,声音压得极低:“姐姐,你娘临死前把嫁妆锁匙交给你,如今那锁匙在我手里。你放心去,我会连你娘的那一份,一起风光大嫁。”
沈鸢张了张嘴,毒辣的冷风灌进喉咙,发不出声音。
她只能看见沈芷的袖口——那里露出一截黄绫,是圣旨的边缘,上面“通敌”二字,朱砂刺目。
——
沈家被抄的当晚,偏院连灯都没点。
沈鸢抱着膝盖坐在稻草上,听远处女眷哭声,像钝刀锯骨。门“吱呀”开了,沈芷提灯进来,灯罩上画着鸳鸯,晃得满墙鬼影。
“姐姐,喝了吧,留个全尸。”
药汁黑得发绿,映出沈鸢扭曲的轮廓。
她伸手接碗,指尖碰到沈芷腕上的金镯——那是她娘临终前,亲手套在她腕上的“传家”,如今圈在别人的骨节上。
药入口,苦得发腥。
沈芷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当年你娘被我娘灌了同一碗药,你们母女,殊途同归。”
沈鸢猛地扣住她手腕,碗沿“当”一声碎地。
沈芷吓一跳,随即笑得更甜:“省点力气,明早靖安王会亲自来收尸。”
——
更深,雪停了。
月光照在破窗上,像一块冷铁。沈鸢蜷在稻草里,数自己的心跳——每跳一下,胸口就抽一次,像有细线在勒。
她忽然想起穿越那天:实验室爆炸,白光刺眼,再睁眼就成了沈家大小姐。
原主留给她的最后记忆,是沈芷笑着递来一杯“驱寒酒”。
如今,酒换成了药,笑还是那份笑。
她伸手摸向喉咙,逼自己呕吐——
苦水吐了一地,却吐不出半分力气。
窗外,有更鼓三声。
沈鸢用袖子擦净嘴角,把稻草拢成枕,平躺,把呼吸压到最轻最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