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到能听见血液在耳膜里轰鸣,轻到能听见沈芷的脚步声远去。
她在黑暗里勾了勾嘴角:
“别急,我要把你们的戏台,一起拖进棺材。”
——
再睁眼,是乱葬岗。
雪埋半肩,野狗嗅到她指尖。
沈鸢坐起来,呕出一口黑水,苦里带着甜——沈芷忘了一件事:她自幼尝药,百毒慢三分。
天边露出蟹壳青,她扒下死人的粗布麻衣,一件一件套在自己身上。
雪地上,她拖着长长的脚印,像一条不肯合上的伤口。
走到城门口,她回头,对那片乱坟轻声道:
“我回来了,你们别睡太死。”
雪落在她睫毛上,不化。
她眨眨眼,把雪粒眨成刀。
【第二幕·哑婆子】
——
靖安王府的外院,总缺一个倒夜香的苦力。
管事嬷嬷在角门挑人,见一个疤脸妇人佝偻着背,手里攥着半块黑馍,一口一口啃得仔细。
“会干活吗?”
妇人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沙响,像钝刀刮竹——她舌头缺了半截,据说被前主家割的。
于是,府里多了个“哑婆子”,无名无姓,专在寅时推着木车,把一桶桶秽物运出后门。
没人知道,她每走一趟,就把府里的格局在心里描一遍:
东厢到垂花门七十三步,垂花门到马厩四十五步,马厩到厨房——厨房窗棂松动,可容一人侧身。
——
第三日,小厨房半夜起火。
老夫人咳得睡不着,指着“雪蛤炖梨”骂厨子:“腻得发苦!”
厨子冤得直磕头,却不知梨核被换——梨核微毒,可令人夜咳心悸。
沈芷侍疾,被老夫人一句“芷丫头怎不如哑婆子贴心”刺得脸色发青。
她怒令哑婆子跪雪。
雪夜里,哑婆子跪到晕厥,手里却死死攥着一方绣帕——帕角绣着“御”字,是沈芷亲手丢的。
沈芷来看笑话,用脚尖踢她:“一条狗,也配捡我的东西?”
哑婆子把帕子摁在胸口,任她踢,像护着至宝。
——
靖安王第一次正眼看她。
清晨,他披玄狐大氅路过,见雪地里蜷着一团黑影,怀里竟攥着沈芷的帕。
“你是何人?”
哑婆子抬头,双目浑浊,比划手势:奴婢只想赏口饭。
沈芷在旁嗤笑:“一条狗罢了,王爷何必在意?”
萧御却皱眉——那方帕,是他昨夜落在书房的,怎么在她手里?
他俯身欲取,哑婆子却缩手,把帕子塞进怀里,像护着命根子。
萧御愣了愣,心底无端生出一点异样:一个丑奴,竟懂“忠”?
——
三日后,外院管事暴毙——酒后跌进马槽,被马蹄踏裂胸骨。
府里急需新人,萧御随口一句:“让那哑婆子试试。”
于是,哑婆子成了采买管事,月例三两,可自由出入府门。
沈芷砸了整个妆台:“倒夜香的也配踩我脸上?”
她令奶娘传话:“找个人,把哑婆子手筋挑了,看她还怎么拿账本!”
——
月黑风高,厨房后院。
两个粗使汉子按住哑婆子,寒刀抵腕。
刀锋刚要落,哑婆子忽然抬头,发出一声极哑极沉的笑,像夜枭。
她张嘴,露出半截舌根,血痕旧黑,却硬生生挤出三个字:“沈——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