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启二十七年腊月,北风卷着碎雪,像刀子般割在人脸上。

监察院御史姬严纶一家的马车,正颠簸在流放黔州的官道上。十三辆囚车串成蜿蜒长蛇,车辕上“流放犯眷”的黄绸子被冻得硬邦邦,在风中猎猎作响。

姬家嫡长女姬如雅缩在最前头的马车里,素白狐裘裹得严严实实,却仍止不住发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父亲被按在囚车里,颈间枷锁刮得他满是胡茬的脸鲜血淋漓。

“阿爹!”姬如雅掀开车帘,声音发颤,“您…您跟他们说,咱们没贪!”

姬严纶咳得佝偻成虾米,却仍努力扬起脸:“如雅,记住爹清正,天地可鉴。爹没做错事,总有一天能还姬家清白……”话未说完,押送的衙役便挥起马鞭,抽在囚车栏杆上:“死囚少废话!再嚎,鞭子抽你爹身上!”

姬如雅被吓得缩回车厢,指甲死死掐进掌心。她攥着帕子的手不停抖,帕角绣着的紫蝴蝶在颠簸中晃得模糊——那是她十岁生辰时,阿娘亲手绣的。

谁能想到,半月前还在御史台叱咤风云的父亲,会因一封“贪污军饷”的匿名信,被下入大牢、抄家流放?更荒谬的是,所谓“赃银”,竟是从姬家茅厕暗格里翻出的——姬如雅清楚记得,那暗格是阿娘藏胭脂水粉的地方,如今却塞满了泛着铜臭的官银。

暮色四合时,车队停在一处废弃驿站。衙役们生火做饭,囚车却没解枷锁——天太冷,怕犯人逃了。姬如雅蹲在父亲囚车旁,用暖炉给父亲暖手:“阿爹,您喝点参汤……”

突然,驿站外传来尖锐的箭哨声!

“有刺客!”衙役们的惊叫刺破暮色。姬如雅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黑衣人如鸦群般涌进院子,手中弩箭泛着寒光。

“保护要犯!”衙役们举着长刀冲上去,却被刺客的箭雨扫倒一片。姬严纶瞬间明白——这不是劫囚,是灭口!

他疯狂晃动囚车栏杆:“如雅!跑!往东边林子跑!别回头!”

姬如雅被父亲的吼声震懵,直到一支弩箭擦着她耳际钉入车厢,才尖叫着转身狂奔。身后,父亲的怒吼、刺客的狞笑、刀刃入肉的闷响,交织成噩梦般的背景音。

雪地上,姬如雅的绣鞋很快被泥浆浸透,头发散乱如鬼。她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跑,直到驿站的火光彻底消失在雪幕里。

也不知跑了多久,姬如雅被一截突兀的树桩绊倒,膝盖磕在冻土上,疼得眼前发黑。她撑着地面想要站起,却瞥见雪地里那抹刺目的红——是血!顺着血迹往前,竟看到三具衙役尸体,每个人咽喉都被割开,死不瞑目。

姬如雅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涌。突然,她听见不远处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青龙玉佩为证,姬严纶全家必须死。”

“是,王爷。”

姬如雅屏住呼吸,从树后探出头——月光下,两名黑衣人正在检查尸体,其中一人腰间悬着块青玉龙纹佩,在雪光中泛着冷光。

“原来…是王爷授意……”姬如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她终于明白,父亲所谓的“贪污案”,根本是权贵们的构陷!而这“王爷”,就是幕后黑手!

就在这时,一只沾血的手突然搭上她的肩膀!

“谁?!”姬如雅尖叫着回头,却见是父亲的贴身护卫老陈,他胸口插着半支弩箭,鲜血洇湿了整片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