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魔鬼的闸门(一)

沈砚第一次见血,是在她十六岁生辰的前一夜。

那夜的风裹着桂花香,本该是青霭居里最柔的夜——她的生辰宴已备妥,檐下挂着的琉璃灯里烛火跳动,映得满院的金桂像落了层碎星。可最先破了这柔的不是生辰钟,是铁箭穿透窗棂的锐响,紧接着是管家嘶哑的呼喊:“小姐!快走!影阁的人来了!”

她刚从妆镜前站起,描了一半的眉还凝着黛色,就见母亲撞开房门冲进来,手里攥着块温热的玉牌,塞进她掌心时指腹的薄茧蹭得她掌心发疼。“这是守镜人的令牌,”母亲的声音发颤,却死死按住她的肩,眼神亮得像燃着的灯,“沈家世世代代守着蜃镜,你爹说过,镜在人在,可今日……你得活着。”

“爹呢?”沈砚的声音比她想的稳,她没问影阁是谁,也没问为什么要抓她,只盯着母亲染了血的袖口——那是她今早刚给母亲绣的缠枝莲,此刻正被暗红的血浸成黑褐色。

母亲没回答,只是把她往衣柜后的暗格里推。暗格窄小,沈砚能听见外面的动静:刀剑相撞的脆响,仆人的惨叫,还有一个冷硬的声音在问:“蜃镜在哪?沈家人呢?”

是影阁的人。她想起幼时父亲跟她说过,蜃镜是连接人、灵、魔三界的门,藏在青霭居的最深处,而沈家人是“守镜人”,血脉里流着能镇住镜中邪力的血。那时她只当是故事,直到暗格里的木板传来震动,她看见母亲的裙摆从暗格缝里露出来,紧接着是一声闷响,裙摆上溅了点温热的东西——她知道,那是血。

暗格被撬开时,沈砚攥着玉牌,指节泛白。抓她的人穿黑衣,脸上蒙着纱,只露双阴鸷的眼,见了她倒没动手,只冷笑着说:“沈小姐倒是镇定,难怪沈宗主把令牌给你。”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青霭居里的火。琉璃灯炸了,金桂树被砍断,那些她从小看到大的雕梁画栋,此刻都在火里塌成黑灰。她的父亲,那个总在她练剑时说“砚儿要刚,也要韧”的男人,此刻倒在院心的石阶上,手里还握着那把给她削的木剑。

没有哭。沈砚知道哭没用,就像她知道,从火起的那一刻起,“沈砚”就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个握着守镜令牌的孤女。

影阁把她关在“蚀心狱”,一个不见天日的石牢。

石牢的墙是冷的,地面是湿的,角落里堆着发霉的稻草,空气里飘着铁锈和腐臭的味道。抓她的人没打她,却给她戴了副镣铐——那镣铐是用“玄铁”做的,贴在皮肤上时像冰,还会随着她的呼吸收紧,每一次吸气都像有针在扎骨头。

“说吧,蜃镜在哪?”第一天来审她的是个瘦高的男人,脸上有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他把一杯水放在她面前,水汽氤氲,可沈砚没动——她看见男人的指甲缝里还沾着血,是青霭居仆人的血。

“不知道。”她的声音有点哑,却没带半点怯意。

男人笑了,一脚踹翻水杯,水在石地上漫开,浸到她的裙摆下。“沈小姐是个硬骨头,可这蚀心狱,最磨硬骨头。”他蹲下来,盯着她的眼睛,“你以为你爹为什么不把蜃镜的位置告诉你?他是怕你守不住——可你现在连自己都守不住,还谈什么守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