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如果我……”
“嘘——”苏雨捂住他的嘴,从脖颈上解下从小就戴的长命锁,系在他手腕上,“我娘说这是我出生那年庙里求来的,现在给你。”
铜锁在咖啡馆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正面刻着“长命百岁”,背面是“平安喜乐”。
雨越下越大。他们离开时,林书坚持要送她回宿舍。经过学院路时,突然响起空袭警报。人群开始慌乱奔逃,林书一把将苏雨拉进路边的小巷,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
黑暗中,她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声,混着远处爆炸的闷响。“记得《牡丹亭》里杜丽娘说的吗?”苏雨在黑暗中攀住他的脖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她的唇擦过他的耳垂,“我信这个。”林书的回应是一个近乎绝望的吻。
警报解除时,他们的嘴唇都沾着血腥味。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个纠缠在一起却注定分离的幽灵。
分别时,林书突然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收到不好的消息,去老西门附近的聚源当铺找一位姓钱的掌柜,就说是槐安旧客介绍来的。”
苏雨想追问,却被他推进了宿舍楼门。
转身时,她看见雨幕中的背影挺拔如松,右手紧紧攥着腕上的长命锁,指节发白。
苏雨没有回无锡,而是报名参加了伤兵救护队。每天穿梭在临时医院与难民收容所之间,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可能正在某个战壕里写字的身影。
直到十月底的一个黄昏,她在分发绷带时突然晕倒,醒来时手里攥着一张被血浸透的《救亡日报》。头版是醒目的黑体字《著名战地记者林书山西殉国》。文字下方有张模糊的照片,青年穿着不合身的军装,站在一门迫击炮旁微笑,腕间隐约可见铜锁的反光。
苏雨没有哭。她平静地叠好报纸,向护士长请了假,然后沿着路一直走到老西门。暮色中,当铺招牌上聚源二字,在秋风里像两滴干涸的血。推门时,铜铃发出的声音竟像极了女校的风铃。
柜台上趴着一个年轻人,是当铺的伙计陈青,陈青抬起头,眉下是一双漆黑得不见底的眼睛:“姑娘想当什么?”
苏雨将那枚银戒指放在乌木柜台上:“听说这里可以当命。”
陈青用手指捻起戒指,对着油灯看了看内圈的刻字:“十年阳寿,换最后一面。规矩是先货后款。”
他翻开柜台上一本泛黄的簿子,朱笔在“林书”二字周围画了个圈,“子时来,带上他给你的信物。”
当铺后门通向一个种着老槐树的院子。苏雨坐在石凳上,看月亮从树梢爬到中天。
子时将至,陈青端着一盏青花瓷灯出来,灯罩上绘着奇怪的符号,在月光下泛着幽幽蓝光。“阴阳有道,典当无悔。”
陈青将灯放在石桌上,取出那本她进门时就注意到的册子,封面是褪色的暗红,像经年累月干涸的血迹,“看看你们的前世债,再决定要不要当。”
册子自动翻开到某一页,纸张薄如蝉翼却坚韧异常。
苏雨凑近看,发现上面不是文字,而是会动的画面。
第一世,唐朝天宝年间。她是长安医馆的女弟子,他是镇守安西都护府的校尉。马嵬坡兵变那夜,他奉命处决杨国忠,却被她误会是滥杀无辜的刽子手。后来她随军西行,在碎叶城瘟疫中救了他,却为试药香消玉殒。他抱着她冰凉的身体杀入敌阵,万箭穿心时,手里还攥着她给的防疫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