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破哨子与破伞
王树根背着半袋山货,踩着没踝的雪,在长白山老林子的岔路口停住脚。日头刚擦着树梢往下坠,雪粒子打得脸生疼,他摸出腰间那只磨得发亮的铜哨子,习惯性地想吹一声——手刚举到嘴边,就被身后的老马头一嗓子喝住。
“作死啊树根!这时候吹哨子,是想把老林子的‘东西’招来?”老马头扛着猎枪,喘着粗气追上,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忘了你爹临走前咋说的?后晌过了申时,长白山里不准吹口哨,屋里头不准打伞,岔路口见着半截子人高的雪堆,绕着走!”
王树根讪讪地把哨子塞回去,挠了挠后脑勺。他爹是前几年在老林子里“走丢”的,尸首到现在没找着,只留下这只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铜哨子,还有一肚子老规矩。可他总觉得,那些“规矩”都是老辈人吓唬人的,直到半个月前,村里的二柱子在夜里吹了声口哨,第二天就被人发现在雪沟里躺着,浑身滚烫,嘴里胡话连篇,说见着个穿红袄的女人跟他搭话。
“马叔,我就是想试试这哨子还响不响。”王树根嘟囔着,踢了踢脚边的雪块,“再说了,哪有那么多讲究?咱们不还得赶在天黑前回村?”
老马头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昨儿个跟一头野猪搏斗时被撞破了牙,此刻说话漏风:“讲究?长白山老林子的规矩,是拿人命堆出来的!你当二柱子是咋回事?那是被‘哨引子’缠上了!夜里头吹口哨,就跟在黑地里举灯笼似的,啥东西都能给你招过来!”
两人正说着,一阵怪风突然卷着雪沫子扑过来,王树根背上的山货袋子“哗啦”一声,滚出一把折叠伞。那是他前几天从山下供销社买的,想着开春采山菜时能用,忘了从袋子里拿出来。雪一埋,伞骨“咔吧”响了一声,竟自己撑开了半截,绛红色的伞面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像团烧起来的鬼火。
“操!”老马头的脸瞬间白了,抬脚就把伞踩进雪里,用枪托狠狠砸了几下,直到伞面碎成烂布,才喘着粗气对王树根说,“你小子是真不长记性!屋里头不能打伞,外头野地里更不能!老话讲,伞是遮人的,也是‘藏阴’的,在老林子里开伞,等于给那些‘无主的’搭了个窝,回头跟着你回家,有你好受的!”
王树根看着被踩烂的伞,心里有点发毛。他知道老马头不会骗他——老马头是村里唯一的老猎人,在长白山里摸爬滚打了四十多年,见过的“怪事”比村里所有人加起来都多。可他还是觉得,这些事儿透着邪乎,直到天彻底黑下来,两人在岔路口绕了半个多钟头,始终见着那棵歪脖子老榆树时,王树根才真正慌了神。
“马叔……咱们是不是……遇上‘鬼打墙’了?”他声音发颤,往老马头身边靠了靠。雪地里的脚印乱成一团,明明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可每次抬头,都能看见歪脖子老榆树上挂着的那串红布条——那是上个月村里人为了给迷路的人引路,特意系上去的,可按道理,再走半个钟头就能出林子,怎么会一直绕着树转?
老马头从怀里摸出一把米,往四周撒了一圈,又从猎枪里退出一颗子弹,用牙咬碎弹壳,把火药撒在自己和王树根的鞋尖上。“别说话,跟着我走,眼睛盯着脚尖,不准抬头看那棵树。”他声音低沉,手里的猎枪端得笔直,“这是‘路缠’,不是真的鬼打墙,是老林子不想让咱们走,顺着它的意思,慢慢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