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七年腊月,河南项城的雪下得密,袁家当铺门口的两盏红灯笼被雪裹了层白霜,看着倒比寻常日子暖些。二十岁的袁世凯穿件藏青棉袍,袍角沾了些雪粒,却没心思拍——他扒着当铺柜台的木沿,眼睛直勾勾盯着街对面的茶馆。
茶馆门口,一个穿浅蓝布裙的姑娘正提着竹篮买针线,辫子梢系着的红绒绳被风吹得晃,像团烧得旺的小火苗,一下下燎在袁世凯心上。那是于氏,邻村地主于老栓的独女,前几日他跟着嗣母去于家串门,远远瞧过一眼,只觉得这姑娘眉眼干净,说话时声音软乎乎的,比家里那些粗使丫鬟顺耳多了。
彼时袁世凯还没发迹,嗣父袁保庆死在南京后,他没捞着正经差事,回项城后只能靠着家里的田产和当铺混日子。于家看中袁家是“官宦之后”——虽说袁保庆也就混了个道台,但在项城这小地方,也算有头有脸;袁世凯则瞧着于氏温顺,又是个黄花大闺女,托了镇上最会说媒的张嬷嬷去说合。
张嬷嬷跑了三趟于家,头两趟都被于老栓以“袁小子没正经营生”挡了回来,第三趟袁世凯干脆揣了五十两银子,跟着张嬷嬷一起去了于家。他在堂屋里坐得笔直,手里攥着银子,对于老栓说:“于叔,我袁世凯虽说现在没差事,但我袁家的家底您知道,绝不会让于姑娘受委屈。再过两年,我肯定能谋个一官半职,到时候风风光光接她进门。”于老栓捏着银子,又看了看里屋门帘后偷偷张望的于氏,终是点了头。
订婚时于家陪嫁了两箱细布、一对银镯子,还有个黄铜暖炉,是于氏母亲年轻时用的。接亲那天,袁世凯骑了匹枣红马,胸前挂着大红花,马队从袁家出发,一路敲锣打鼓到于家。于氏盖着红盖头,被丫鬟扶上花轿时,袁世凯凑到轿门边,红着脸说了句:“以后跟我好好过日子,我不会亏了你。”
可成婚没半年,袁世凯就觉得玩腻了。于氏性子太闷,办事儿时总是“嗯”“啊”应着,他跟她说南京的热闹,说淮军里的趣事,于氏要么听不懂,要么就低头捻衣角,连句搭话都不会。有次袁世凯喝了点酒,拉着于氏说“你能不能跟我换个姿势”,于氏反倒吓慌了,眼泪汪汪的,让他更觉得没趣。后来他常跟府里的管家说:“于氏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跟她待着,比在当铺算账还憋得慌。”
成婚第三年,于氏生下长子袁克定,袁世凯虽高兴,却也没多亲近她。也是这年春天,他在项城街上晃悠时,瞧见了布庄的寡妇张氏。张氏比他大两岁,丈夫去年病死了,一个人守着布庄过活。那天袁世凯去布庄买布,张氏正坐在柜台后算账,穿件月白衫子,头发梳得整齐,鬓边别了朵珠花,抬头跟他说话时,眼角带着点柔媚的笑意,比于氏的木讷鲜活多了。
“袁少爷要做什么样的布?是给家里人做衣裳,还是自己穿?”张氏的声音软,却不怯,手里的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
袁世凯盯着她的手看,那手纤细,指甲修剪得干净,比于氏那双常年做针线活的手嫩多了。他故意拖长了声音:“给自个儿做件袍子,要软和些的,张老板给推荐推荐?”
张氏起身从货架上取了块湖蓝的绸缎,递给他:“这料子是苏州来的,软乎乎的,贴身穿舒服。袁少爷要是不嫌弃,我给您量尺寸,保准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