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军甩开母亲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彩霞!你听我说!”
刘彩霞踩着锃亮的小皮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两根麻花辫甩得飞起。
“彩霞!”林卫军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我妈她老糊涂了,你别往心里去……”
刘彩霞猛地转身,涂着雪花膏的脸气得通红:“林卫军!你们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难堪,这婚别结了!”
这话像刀子似的扎在林卫军心窝子上。
他急得直搓手:“别啊!彩礼钱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后天……”
“准备个屁!”刘彩霞尖声打断他,“你妈把钱全给你姐买衣裳了!当我不知道?”
她甩开林卫军的手,指着远处抱着孩子的晓梅,“看看你姐那穷酸样,还穿列宁装?她也配!”
这话说得太毒,连看热闹的邻居都皱起了眉头。
陈桂芬把两个外孙女往晓梅怀里一塞,大步走过来:“刘彩霞,我闺女穿列宁装怎么了?她明天就去街道办上班,正经的国家干部!”
刘彩霞被噎得一愣。
街道办可是肥差,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
“骗谁呢?”她很快反应过来,嗤笑一声,“就林晓梅那怂样还能当干部?”
陈桂芬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工作证:“白纸黑字盖着公章,要不要去王主任那儿问问?”
阳光下,鲜红的公章晃得刘彩霞眯起了眼。
她爹虽然是厂办主任,可街道办的人事他还真插不上手。
“妈!您少说两句!”林卫军急得直跺脚,转头又去哄刘彩霞,“彩霞,我姐的事跟咱俩没关系,我保证……”
“保证什么?”刘彩霞冷笑,“保证不跟你姐一样当吸血虫?林卫军我告诉你,结婚必须要有自行车,少一个轱辘都不行!”
说完扭头就走,这回是真没留余地。
林卫军站在原地,拳头捏得咯咯响。
突然转身冲陈桂芬吼:“您满意了?我婚事黄了您高兴了?”
陈桂芬看着大儿子扭曲的脸,心里跟明镜似的。
前世她砸锅卖铁给刘家凑彩礼。
结果这媳妇过门后,对她又打又骂。
那是娶媳妇,是娶个祖宗回去!
“黄了好。”她拍拍儿子的肩,“这种势利眼娶进门才是祸害。”
“您!”林卫军气得浑身发抖,“您就守着您那赔钱货过去吧!”
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陈桂芬甩甩发麻的手:“还敢说这三个字?”
围观的邻居越来越多。
林卫军捂着脸,在众人指指点点中落荒而逃。
陈桂芬转身,看见晓梅正抱着两个孩子瑟瑟发抖。
小芳把脸埋在妈妈脖子里,小花则死死攥着姐姐的衣角。
都是被刚才的阵仗吓的。
“走,回家。”陈桂芬接过小花,轻声安慰,“没事了,有姥姥在呢。”
小花突然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脸:“姥姥不哭……”
陈桂芬这才发现自己在流泪。
她抹了把脸,挤出一个笑:“姥姥没哭,是雪渣子迷眼了。”
回到家里,林建国和两个儿子都不见踪影。
灶台冷冰冰的,连口热水都没有。
陈桂芬卷起袖子开始生火,晓梅默默在一旁洗米。
“娘,都是我不好……”晓梅的声音带着哭腔。
“傻丫头,关你什么事。”陈桂芬往灶膛里添了把柴,“是娘以前糊涂,把你往火坑里推。”
火光映在晓梅脸上,照出她眼角细碎的皱纹。
才二十五的人,看着像三十五。
“娘,我明天真能去上班吗?”晓梅搅着锅里的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当然能。”陈桂芬往粥里撒了把虾皮,“王主任是你王姨,她会照顾你的。”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林建国带着两个儿子回来了。
“哟,还知道回来吃饭?”陈桂芬头也不抬地盛粥。
林建国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盯着晓梅看了半晌,突然说:“街道办工资多少?”
晓梅手一抖,差点打翻粥碗。
“二十二块五。”陈桂芬替女儿回答,“怎么?你想让晓梅交生活费?”
林建国被戳穿心思,老脸一红:“她吃家里的住家里的,交钱不是应该的?”
“应该?”陈桂芬冷笑,“你三个儿子工作这么多年,交过一分钱没有?”
林卫民插嘴道:“我们是儿子,将来要给爹妈养老的!”
“呵,养老?”陈桂芬把粥碗重重放在桌上,“你大哥为了个女人跟亲娘甩脸子,你俩连双袜子都没给我买过,指望你们养老?”
这话戳到了痛处,三个男人都不吭声了。
屋里只剩下吸溜粥的声音。
突然,林卫民抬起头:“妈,我对象说结婚要三转一响,您看……”
“没有。”陈桂芬干脆利落地拒绝,“有本事自己攒。”
林卫民急了:“可您都给大姐买新衣裳了!”
“那是你姐应得的!”陈桂芬“啪”地放下筷子。
林建国突然拍桌:“陈桂芬!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陈桂芬站起来,声音都在抖,“林建国,你摸着良心说,晓梅是不是你亲闺女?”
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建国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起身摔门而去。
两个儿子见状,也灰溜溜地跟了出去。
晓梅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娘,要不我还是……”
“吃饭。”陈桂芬夹了块咸菜放在她碗里,“明天还要上班呢。”
夜里,陈桂芬躺在炕上,听着外间晓梅哄孩子睡觉的哼唱声。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五斗柜上,那里摆着崭新的工作证。
她轻轻舒了口气。
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接下来,该收拾那三个白眼狼儿子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陈桂芬就起来了。
她熬了一锅稠稠的小米粥,蒸了屉白面馒头,还特意给两个外孙女煮了鸡蛋。
饭桌上,一家人都闷头吃饭,谁也不说话。
林建国时不时偷瞄妻子一眼。
总觉得这个同床共枕几十年的女人,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陈桂芬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从今天起,你们三个每月工资交一半给家里。”
“什么?”三个儿子同时抬起头,嘴里的馒头渣都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