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指尖还沾着赵门死士的血,混着血水在火盆边凝成暗红的冰碴。
苏小桃递来的烤土豆在掌心发烫,他却先摸了摸她后颈——那里有块硬币大的旧疤,是去年冬天流民群殴时被碎砖砸的。
小姑娘缩了缩脖子,睫毛在火光里扑簌簌抖,像只偷到食的小兽。
"叮——宿主击杀赵门死士两名,触发《长生商经数据库》第一层解锁。"
机械音在脑内炸响时,林昭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记得三天前救下苏小桃时,数据库只给过"灵气感知"的提示,此刻却有无数亮银色的光链在意识里穿梭,最终凝成一卷羊皮纸模样的虚影,标题处金漆写着"生存策略模块"。
香料贸易路线图在眼前展开,从河西走廊到波斯湾的每处绿洲都标着香料品类与价格波动;罗马商人的丝绸定价公式在视网膜上跳动,连如何用波斯火灵的特性保存易腐货物都写得明明白白。
最下方还有行小字:"简易魔法原理——低级火焰术可通过灵气引动空气中的火元素,需配合商经口诀'聚财为引,焚厄为薪'。"
苏小桃见他发呆,把烤土豆往他嘴边送:"真甜,我咬了小口。"她嘴角沾着焦黑的薯皮,林昭突然握住她手腕,指腹蹭掉那点黑:"小桃,咱们可能要离开军营了。"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皮靴碾雪的声响。
李校尉的咳嗽声先透进来,裹着冷风撞在火盆上,火星子"噼啪"溅到苏小桃的粗布裙角。
她立刻蹲下身拍,林昭已起身掀开帐帘——李校尉裹着件掉毛的羊皮袄,腰间的佩刀没系紧,随着他的动作磕在铜盆上,发出沉闷的响。
"昭子。"李校尉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林昭腰间还在滴血的短刀,"营里都在说,你今晚又宰了两个刺客。"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打开是枚青铜虎符,"我跟都尉求了半个月,这是百夫长的令牌。"
林昭盯着虎符上斑驳的铜绿,想起上个月李校尉被都尉当众斥骂的模样——就因为替他说情保下那条命。
他伸手按住李校尉的手背:"校尉,我爹娘的坟头草该有半人高了。"
李校尉的手顿住。
他比林昭大二十岁,当年抱着襁褓里的林昭在城墙上看烟火的人是他,看着林昭爹被赵家恶仆砍倒在粮铺前的人也是他。"你...你要回去查当年的案子?"他压低声音,"赵家现在连太守都要卖面子,你..."
"我就想种两亩地,娶个媳妇。"林昭笑了笑,把虎符推回去,"再说小桃还没学会写自己名字呢。"
苏小桃在帐里应了声,举着炭块在青砖上歪歪扭扭画了个"桃"字。
李校尉望着那团歪七扭八的笔画,突然抓起虎符塞进他怀里:"拿着!
真要走,明早我替你开城门。"他转身时羊皮袄扫翻了火盆,火星溅在帐帘上,苏小桃尖叫着扑过去拍,林昭却盯着李校尉的背影——他走路时左脚有点拖,那是三年前替他挡刀留下的伤。
夜更深了。
林昭替苏小桃掖好被角,她蜷成团,短刀还攥在手里,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数据库突然跳出提示:"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值92%,建议启动灵气感知。"
他闭了闭眼。
山风裹着血腥气灌进鼻腔——不是雪的冷,是新鲜的血,带着铁锈味。
十二道心跳声从东南方传来,比寻常人快三倍,其中一道格外沉,像擂在闷鼓里。
"赵武。"林昭咬着牙吐出这两个字。
他摸到苏小桃后颈的疤,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立刻睁眼,短刀已经出鞘。
帐外传来弓弦震颤的声音。
林昭拽着苏小桃滚到床底,一支羽箭"噗"地钉在床头,尾羽上缠着赵府特有的金丝。"烧帐!"他吼了声,苏小桃立刻摸出火折子。
林昭闭眼默念数据库里的口诀:"聚财为引,焚厄为薪。"
有什么东西从丹田窜到指尖,像攥着团烧红的炭。
他按在帐帘上,布料"轰"地燃成赤焰,火舌卷着积雪噼啪作响。
营里的巡夜兵丁喊起来,赵武的声音混在其中:"抓住林昭,活剐了他!"
林昭背起苏小桃撞开后帐,积雪灌进领口,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苏小桃在他耳边喘气:"往西南跑,废弃驿站有口枯井!"她的手指抠进他肩膀,"我前天去捡柴火时发现的,井里能藏人!"
他们翻过营墙时,背后传来弩箭破空声。
林昭转身挥刀,刀身却突然腾起橘色火焰——是数据库里的低级火焰术!
那支弩箭在火里化成黑灰,赵武的骂声更近了:"追!
别让他跑了!"
废弃驿站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小桃踢开满地碎砖,拽着林昭跳进枯井。
井里有股霉味,她从怀里摸出块油布,展开是半块冷饼:"先垫垫,他们追不上的。"
林昭借着月光看她的脸。
她左脸有道新刮伤,血珠顺着下巴滴在油布上,像朵开败的红梅。"小桃,"他摸出帕子替她擦血,"你怎么知道背后有人指使?"
"赵武那蠢货,"苏小桃把冷饼塞给他,"上次刺杀用的是陇西狼卫的刀,这次弩箭尾羽是敦煌商队的金丝。"她的眼睛在黑暗里发亮,"我偷听到马厩里的兵丁说,前儿有个穿波斯锦袍的人找过赵武。"
林昭的手指在冷饼上顿住。
数据库里的香料贸易图突然浮现在眼前——波斯商队,正好是图上最关键的节点。
他望着井外的月光,轻声说:"那咱们就去西域。"
苏小桃笑了,把脸贴在他胸口:"我就知道,你不会甘心种两亩地。"
他们爬出枯井时,东方刚泛起鱼肚白。
林昭最后望了眼边关营地,那里还冒着黑烟,李校尉的声音隐约传来:"都给我追!
别让刺客跑了!"
"叮——记忆碎片解锁:永恒商神转世印记已激活,宿主为唯一继承者。"
林昭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想起数据库里那些关于长生的描述,想起赵武腰间的玉坠,想起苏小桃后颈的疤。
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他突然攥紧苏小桃的手,指腹蹭过她掌心的茧——那是替他磨短刀时磨出来的。
"走。"他说,"去南边的小村落,先藏几天。"
苏小桃没问为什么,只是把短刀往袖口里塞了塞。
远处传来驼铃声,模糊不清,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召唤。
林昭的靴底碾过结霜的土块,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他背着苏小桃拐进村尾第三间破屋时,后颈的汗毛还竖着——方才路过晒谷场,他瞥见两个戴斗笠的人在啃玉米,斗笠边缘压得太低,手指却不自然地搭在腰间布包上,那形状像极了刀把。
"放下我。"苏小桃在他背上轻推,声音哑得像砂纸。
林昭放她坐在土炕上,这才发现她右肩的粗布衣裳渗出暗红,刚才翻墙时被荆棘划破的伤口在渗血。
他喉头一紧,从怀里摸出半块药饼——是前日在驿站枯井里藏的,混着苏小桃的血,已经黏成黑褐色。
"我没事。"苏小桃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凉得像冰,"先看刘老丈的香料。"她指了指墙角的草席,下面鼓鼓囊囊堆着几个粗麻包,"他说这是上个月商队翻了山,货主嫌运回去亏本,就贱卖给村里当熏蚊子的。"
林昭蹲下身,指尖戳破麻包缝隙。
一缕若有若无的甜香钻出来,混着松脂的清苦。
数据库里的香料价值图谱突然在眼前展开:安息香,产自波斯帕提亚,需得在干燥处存放三年以上,树脂才会凝结出星状结晶——他扒开麻包表层的碎渣,果然在深处摸到几粒米黄色颗粒,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刘老丈说这些是烂货。"苏小桃凑过来,呼吸扫过他耳尖,"可我闻着和去年赵武屋里烧的香一个味儿,他那回说花了五贯钱买一小盒。"
林昭的拇指摩挲着那粒结晶,心跳快了半拍。
数据库里清晰标着:劣质安息香论斤卖,顶级货论钱称。
这些被土埋了半截的香料,不过是表层沾了湿气显得浑浊,底下的精华半点没坏。
他抬眼时,苏小桃正咬着嘴唇看他,左脸的刮伤结了痂,像条暗红色的蚯蚓。
"小桃,去灶房拿炭灰。"他突然说,"把每个麻包都裹两层,再撒上炭粉。"见她疑惑,又补充:"赵武的狗鼻子灵,要是派了追踪犬,炭灰能盖住香味。"
苏小桃立刻跳起来,转身时扯动伤口,倒吸一口冷气,却只是扶着墙笑:"你呀,连狗都防着。"她蹲在灶前筛炭灰的模样,让林昭想起三个月前在河边,她也是这样蹲着替他补铠甲,火星子溅在她手背上,烫出一串小泡,她却只说"不疼,补完就能多挡一箭"。
等麻包重新码好,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林昭把最后一个麻包捆紧时,听见门外传来咳嗽声——是刘老丈,佝偻着背,手里提个瓦罐,"昭小子,热粥。"他掀开瓦罐,米香混着野菜味涌出来,"昨儿听你说要收这些烂香,你爹要是活着......"
"够了。"林昭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
刘老丈的嘴张了张,到底没再提他爹,只是把瓦罐往他手里一塞,转身走了。
苏小桃戳了戳他胳膊:"别凶他,他是真心待咱们。"林昭低头喝了口粥,滚烫的米粒滑进喉咙,突然想起爹临死前也是这样,用沾血的手给他塞了块烤红薯,说"昭儿,活着"。
"去黑市。"他突然说,"今天就得脱手。"苏小桃的筷子"当啷"掉在瓦罐里,"可赵武的人还在搜......"
"王牙郎。"林昭翻开数据库里的黑市情报,"他是河西最大的牙郎,今早波斯商队毁了约,他正缺货源。"他指腹敲了敲麻包,"咱们的货,能救他急。"
苏小桃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突然笑了,把剩下的粥一口气喝完:"我去乔装。"她从包袱里摸出块灰布,往头上一裹,又沾了锅底灰抹在脸上,转身时活像个讨饭的小叫花子,"我去集市探探,半个时辰回来。"
林昭站在门口看她蹦跳着跑远,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柴堆后,才低头检查短刀——刀鞘内侧刻着个"苏"字,是他亲手磨的。
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他摸了摸怀里的麻包,里面的香料隔着炭灰,仍有若有若无的甜香钻出来,像根细针,扎着他的神经。
半个时辰后,苏小桃踹开破屋门,脸上的锅底灰蹭得乱七八糟:"王牙郎在西市茶棚!"她喘着气,"他刚骂完波斯人,说要是今天拿不到货,就得赔十倍定金。"她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我偷了他半块茶饼,香得很,他肯定急疯了。"
林昭把麻包往肩上一扛:"走。"苏小桃拽住他:"等等。"她解下自己的布腰带,绕在他腰间,"沾了我的血,要是被认出来......"林昭握住她的手,把布腰带系紧:"要认也是认我。"
黑市的喧闹声隔着半里地就涌过来。
林昭跟着苏小桃钻进人群,听见此起彼伏的吆喝:"河曲的羊皮!""龟兹的琉璃珠!"他注意到几个戴斗笠的人在路边转悠,脚步太齐,不像是普通商贩——是赵武的人。
苏小桃捏了捏他的衣角,他低头,见她冲茶棚方向努嘴。
茶棚里坐着个胖子,穿着酱色锦袍,脖子上挂串檀香木珠,正拍桌子骂娘:"波斯人算个屁!
老子的定金都打过去......"话没说完,就见个扛麻包的穷小子站在面前,身后跟着个脏乎乎的小叫花子。
"王牙郎?"林昭把麻包往地上一墩,"西域三宝,要不要看看?"
胖子眯起眼:"三宝?
老子见的宝比你吃的盐都多。"但他还是凑过来,掀开麻包一角。
林昭早把表层的炭灰扫开,露出底下半凝的树脂。
胖子的鼻子动了动,突然瞪圆眼睛,伸手去抓,被林昭拦住:"先看货。"
他掏出个铜炉,从麻包里挑了粒安息香,又撒了把胡椒粉,最后倒了点玫瑰露——这些都是他今早用碎瓷片从麻包里提炼的。
点燃炭块,混合的香气"轰"地窜起来,带着辛香的胡椒味,甜而不腻的玫瑰,还有安息香特有的沉稳。
茶棚里的人都静了,几个正在喝酒的商客吸着鼻子凑过来。
"驱虫避瘟。"林昭指着铜炉,"这味儿能让蚊子绕着走,上个月敦煌大疫,医馆就是这么配的。"他又舀了勺水,把三种香料各加一点进去,"调和百味,煮肉放这个,能去膻;熬粥放这个,香得能多吃两碗。"
胖子的喉结动了动:"你要多少?"
"两倍价,包销。"林昭说,"而且得长期供货。"
"你当老子是冤大头?"胖子拍桌子,可眼睛还盯着铜炉,"波斯货都没你这贵!"
"波斯商队毁约了。"苏小桃突然开口,声音哑哑的,像个小叫花子,"王大官人要是今天拿不到货,明儿就得赔人家五十贯定金吧?"
胖子的脸刷地白了。
林昭趁热打铁:"我这货,够你填窟窿。"他蹲下来,压低声音,"而且西域商路我熟,往后每月能给你送两批。"
胖子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露出两排黄牙:"成交。"他拍了拍手,两个伙计抬来个木箱,"先付三成,剩下的等货卖完......"
"叮——"
一声脆响打断了他的话。
林昭抬头,看见茶棚外的酒旗突然被风卷起,露出几个戴斗笠的人,腰间的刀把在阳光下闪了闪。
苏小桃的指甲掐进他手背:"是赵家的死士,我认得那个疤脸,上个月在马厩见过。"
胖子的脸瞬间煞白:"你们到底惹了谁?"
林昭没回答。
他抓起麻包,冲苏小桃喊:"点火堆!"苏小桃早摸出火折子,往旁边的柴堆一扔,火苗"腾"地窜起来,浓烟裹着香料味弥漫开来。
死士们骂着扑过来,林昭把剩下的香料往空中一抛,混合的香气借着风势,扑进每个人的鼻子里——追踪犬再灵,也嗅不出人味了。
他们在烟里狂奔,苏小桃拽着他往河边跑。
身后传来刀砍在木头上的闷响,还有死士的嚎叫:"别让那女的跑了!"林昭反手抽出短刀,砍翻一个扑上来的人,血溅在苏小桃脸上,她却笑了:"昭哥,往这边!"
河水结着薄冰,他们踩着冰面往上游跑,直到听不见追兵的喊叫声,才瘫在岸边的芦苇丛里。
苏小桃哆哆嗦嗦地解木箱,铜钱"哗啦啦"撒了一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够买十匹骆驼了。"林昭数着钱,指尖蹭过苏小桃脸上的血,"疼吗?"
"不疼。"她把铜钱往他怀里塞,"你看,数据库说解锁了市场分析功能。"
林昭的太阳穴一跳,数据库的提示浮现在眼前:"恭喜完成首次'非战获利',解锁'基础市场分析'功能。"他望着河面的月光,突然想起方才在茶棚外,那个疤脸死士腰间挂着块玉坠——和赵武的一模一样。
"小桃,"他说,"明天咱们去驿站看看。"
苏小桃刚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铜锣声。
他们同时抬头,看见两个公差举着火把,沿着河岸过来,火把上的光映着他们怀里的告示,隐约能看见"林昭""逃兵"几个字。
苏小桃的手猛地攥紧他的衣袖。
林昭望着那两个公差的影子越来越近,摸了摸怀里的短刀,又看了看满地的铜钱——这些钱,够他们走到西域,但后面的路,怕是更难了。
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他突然想起数据库里的商神记忆碎片,想起苏小桃后颈的疤,想起赵武腰间的玉坠。
月光下,铜钱泛着冷光,像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