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的火光跳了一下,映得林昭的脸忽明忽暗。
库尔班瞪着他,那道刀疤下的肌肉绷成一条僵硬的线。
“你让我们去送死?”
“不。”林昭的声音很平静,“我们去送她上路。”
他捡起那根烧黑的木炭,在库尔班画出的草图旁,又添了几笔。
“血蝎子要地图,我们就给她。一张画着她坟墓的地图。”
库尔班粗重地喘着气,他指着那头受伤的狼。
“她有我的族人做人质!她只要发现地图是假的,我的族人……”
“所以地图不能是假的。”林昭打断他,“地图上的每一座沙丘,每一条峡谷,都必须是真的。只是,我们要带她走的路,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
他的木炭在地上划过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叫什么?”
库尔班看了一眼,脸色更难看了。
“风哭谷。那里的流沙会吃人,连最老道的沙民都不敢靠近。”
“很好。”林昭的木炭在风哭谷的入口处,重重点了一下,“神墓的入口,就在这里。”
苏小桃倒吸一口凉气。
阿蛮也撑着坐了起来,顾不上自己肩上的伤。
“昭哥,这太险了。”
“我们已经没有别的路了。”林昭看着库尔班,“血蝎子多疑,但她更贪婪。一份指向传说之地的地图,加上你族人的性命做抵押,她会信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我父亲的商队,就是死在另一场贪婪里。对付这种人,只能比他们更狠。”
库尔班盯着地上那张简陋的图,粗糙的手掌攥紧又松开。
洞穴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
许久,他才抬起头,红着眼抓过林昭手里的木炭。
“风哭谷的流沙,只在下午风起时最凶险。要骗她,就要让她在那个时候赶到。”
他在地图上又添了几条歪歪扭扭的线。
“从这里绕,会经过一片黑石滩,可以找到淡水。这能让她相信地图的真实性。但这条路,会让他们刚好在下午到达风哭谷。”
绝望的沙民,此刻成了最冷静的猎人。
他眼里的痛苦,已经被一种燃烧的恨意取代。
“我需要一张真正的羊皮地图,要用狼血和沙棘的汁液画,那才是我们部落的记号。”
林昭点了点头。
他对苏小桃说:“小桃,照顾好阿蛮和它。”他指了指那头受伤的小狼。
苏小桃用力点头,她撕下自己的裙角,蘸着清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小狼腿上的血污。
阿蛮看着林昭和库尔班在火光下忙碌,拳头捏得发白。
他恨自己现在只是个累赘。
库尔班找出一块不知存放了多久的,已经泛黄发硬的羊皮。
林昭则用小刀,将木炭刮成细粉,混上库尔班用石板捣出的沙棘汁,又滴入几滴从受伤小狼伤口处渗出的鲜血。
一股奇异的腥甜气味散开。
两个人,一个口述,一个下笔。
一个画出了沙海的骨架,另一个则填入了致命的血肉。
这张地图,一半是活路,一半是绝路。
每一个标记都无比精准,每一个水源都真实存在,但所有的路线,最终都指向那个死亡的旋涡。
天色大亮时,地图完成了。
它看起来古朴而沧桑,带着沙民部落代代相传的印记。
库尔班把它小心地卷好,塞进一个小小的皮筒里。
他走到那头受伤的小狼身边,小狼发出一声亲昵的呜咽,蹭了蹭他的手。
库尔班把皮筒系在小狼的脖子上,又把那块血蝎子留下的红色布条,重新绑了回去。
“去吧。”他拍了拍小狼的头,声音沙哑,“把信,送到魔鬼手里。”
他抱着小狼,走到洞口,将它放在雪地上。
小狼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朝着阳关的方向跑去。
它的身影在苍茫的白色天地间,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很快就消失不见。
洞穴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小桃攥着林昭的衣角,手心全是汗。
“她……会来吗?”
林昭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小狼消失的方向,感受着左肩心肉下,那股几乎快要熄灭的生命源质。
他知道,自己刚刚画下的,不只是一张地图。
也是一张用所有人的命,下注的赌牌。
现在,就等庄家翻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