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家书传情盼女归
药铺门楣上"济世堂"的匾额被午后的阳光晒得发烫,几只麻雀在檐下叽喳跳窜。沈父沈明德坐在红木诊案前,三指轻轻搭在一位老者的腕上,眉头微蹙:"肝火旺了些,我开副疏肝理气的方子。柴胡三钱,白芍五钱..."
后堂传来"叮当"的碗碟碰撞声。沈母林氏系着靛蓝粗布围裙,正将刚出笼的桂花糕从蒸屉里取出。帮佣阿香——一个梳着圆髻的瘦小妇人,正在擦拭八仙桌上的水渍。
"太太,这桂花酱是今早新熬的。"阿香递过青瓷小碟,"按您说的,多加了二钱蜂蜜。"
十岁的沈家小弟沈书翰趴在桌角,正歪歪扭扭地临摹《灵飞经》。墨汁沾满了他的右手小指,在宣纸上拖出几道滑稽的尾巴。
"书瑶有两个月没来信了。"林氏将桂花糕切成菱形小块,叹了口气,"前日周掌柜去上海进货回来,说起书瑶在报社的事,话里话外有些闲言碎语..."
沈明德的狼毫笔尖在半空顿了顿,一滴墨"啪"地落在药方上,洇开成小小的乌云。"上海滩鱼龙混杂,"他继续写着药方,字迹却比往常重了三分,"她一个年轻姑娘家做事不知轻重,上海不比苏州,租界那些洋人、帮会,哪个是好相与的?"
"我托人打听过了,"林氏解开围裙挂在门后,"周掌柜的二公子,在南京学了几年药材鉴别,如今在自家铺子里帮忙..."
"阿姐才看不上药材铺的小伙计呢!"沈书翰突然抬头,毛笔在纸上戳出个黑点,"她要嫁就嫁穿西装开汽车的!"
"胡说什么!"沈明德轻拍桌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他转向妻子:"给书瑶去封信,就说...就说你身子不大爽利,让她回来一趟。"
阿香忽然"哎呀"一声:"小少爷,你的墨汁滴到鞋面上了!"沈书翰却已经蹦到书案前,抢过父亲手中的毛笔:"我来写信!我要告诉阿姐,巷口新开了家西洋糖果铺..."
林氏望着儿子兴高采烈的模样,想到女儿也即将快回来,心情也愉悦起来。
2.霓虹舞池暗较量
周六傍晚六点三十分,一辆黑色别克轿车缓缓停在沈书瑶公寓楼下。顾世钧抬手看了看腕表,铂金表盘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他刚要下车,公寓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沈书瑶踩着珍珠白高跟鞋迈下台阶,月白色真丝礼服在晚风中轻扬,裙摆上绣着的暗纹茉莉若隐若现。她脖颈间只戴了一条简单的珍珠项链,却衬得肌肤如雪。
"等很久了吗?。"她微微颔首,耳垂上两粒小小的珍珠随着动作轻晃。
顾世钧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喉结微动:"刚好。"他拉开后座车门,指尖在车门框上方虚护了一下,“今天很漂亮”,顾世钧称赞道。
华懋饭店门前,喷泉在彩灯映照下折射出虹光。他们刚踏进宴会厅,就听见一个娇媚的声音:"顾先生,真是巧啊。"
唐璎珞挽着纺织业大亨徐世昌的手臂款款而来。她一身猩红色旗袍,领口别着枚钻石胸针,在灯光下刺目得晃眼。
"徐老板。"顾世钧微微颔首,转向唐璎珞时嘴角挂着礼节性的笑,"唐小姐。"
"听说顾先生最近在谈一笔橡胶生意?"徐世昌摸着八字胡,"正好我有些门路,有钱一起赚了..."
沈书瑶安静地站在一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香槟杯壁。她注意到唐璎珞涂着丹蔻的手指正若有似无地拂过顾世钧的袖扣。
乐队突然奏响华尔兹。唐璎珞红唇微扬:"顾先生,赏个脸?"不等回应,便拉着他的手臂往舞池走去。
沈书瑶看着他们在舞池中旋转。唐璎珞贴得极近,红唇几乎碰到顾世钧的耳垂。香槟气泡在杯中炸开,就像她心里泛起的酸涩。
"书瑶 ......."
她转头,陆明远不知何时站在身侧。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西装,胸前别着《申报》的记者证。
"好巧。"他微笑,"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陆编辑也来采访?"
"是啊,总编特意派我来做专题。"他的目光扫过舞池,"顾先生和唐小姐看起来很熟?"
沈书瑶抿了口香槟,没有接话。
"下一支曲子开始了。"陆明远突然躬身,"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你一起跳支舞?"
她刚要婉拒,余光却瞥见唐璎珞正贴在顾世钧耳边说着什么。沈书瑶放下酒杯,将手搭在陆明远伸出的掌心:"我的荣幸。"
舞池另一端,顾世钧的目光穿过人群,牢牢锁定了那对翩翩起舞的身影。他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3.月满熹园定情夜
车窗外霓虹闪烁,顾世钧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沉默在车厢里蔓延,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半晌,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不曾想你舞跳得这么好。"
沈书瑶正望着窗外流动的灯光,闻言转过头来。月光透过车窗,在她侧脸投下细碎的光影:"你和花蝴蝶跳得也不错呀。"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这语气里的酸意,明显得让她耳根发烫。
"生意伙伴而已。"顾世钧目视前方,喉结滚动了一下,"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博她面子。别介意。"
"不会。"沈书瑶下意识绞紧了膝上的手帕,又补充道:"我和陆编辑工作中接触也不多。他帮过我几次,勉强算朋友吧。"
顾世钧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节奏有些乱:"你们看起来倒是很熟。"
"哈!"沈书瑶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又立刻压低,"你和唐小姐都快贴在一起了,那才叫熟呢。"说完就懊恼地咬住下唇,这醋吃得也太明显了。
车内一时陷入沉默。沈书瑶偷瞄顾世钧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鼓起勇气,伸手轻轻摇了摇他的下巴:"怎么了?车里好酸的味道。"指尖触到他新冒出的胡茬,有些扎手,"我的顾大老板,乱吃飞醋可不像你。"
顾世钧突然打转方向盘,车子拐上一条幽静的林荫道。沈书瑶这才发现路线不对:"这是去哪?"
"熹园。"他简短答道,语气已经软了几分,"我偶尔住的地方。"
车子缓缓驶入一座中式庭院,月光下的白墙黛瓦格外清幽。身着藏青长衫的老管家早已候在廊下:"老爷,宵夜已经备好了,热水也准备好了。"
餐厅里,水晶吊灯映照着几样精致小菜。顾世钧给沈书瑶盛了碗银耳羹:"尝尝,厨娘最拿手的。"他的手指在碗边停顿了一下,"你手怎么这么凉?"
"没、没事。"沈书瑶接过碗时,指尖微微发抖。银耳羹清甜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她却食不知味。
用完宵夜,他带着她参观宅子。沈书瑶抚过书房的红木书架,指尖划过那些烫金书脊:"婉仪来过这里吗?"
"偶尔。"顾世钧站在窗前,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她不喜欢这儿,说...没有她母亲的影子。"他转过身,目光沉沉地望过来,"但我很喜欢这里,安静。"
走到主卧门前时,沈书瑶突然驻足。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顾世钧从背后轻轻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今晚留下来,好吗?"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沈书瑶浑身一僵。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自然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这样做对吗?会不会太轻浮?明天该如何面对他?可当转过身,看见他眼中映着的月光和...自己的倒影时,所有顾虑都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细如蚊呐,"我没带换洗衣物。"
顾世钧低笑一声,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都准备好了。"说着,推开雕花木门。
卧室里,一盏绢纱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沈书瑶站在门口,突然不敢迈步。顾世钧察觉她的犹豫,轻轻握住她的手:"别怕。"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如果你不愿意,我马上送你回去。"
这句话奇异地安抚了她。沈书瑶深吸一口气,抬眼望进他深邃的眼眸:"我...我只是有点紧张。"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顾世钧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我们可以只是聊天,像之前那样。"他的眼神如此专注,仿佛她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或者...我睡书房。"
沈书瑶突然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碰。这个生涩的吻胜过千言万语。顾世钧呼吸一滞,随即加深了这个吻,却依然克制地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确定吗?"
月光透过纱帘,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床榻上,顾世钧的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他解开她颈后的珍珠项链时,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那片细腻的肌肤,引起一阵战栗。"真美。"他低声赞叹,不知是在说珍珠还是她。
沈书瑶紧张得手指蜷缩,睫毛不停颤动。当顾世钧俯身时,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却听见一声轻笑:"看着我。"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我想看着你的眼睛。"
这一夜,月光格外温柔。当疼痛袭来时,沈书瑶咬住下唇,却在下一秒被吻住。"别咬自己,"顾世钧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咬我。"
破晓时分,沈书瑶在疲倦中沉沉睡去。顾世钧轻轻将她额前汗湿的发丝拨开,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轻吻。窗外,熹微的晨光渐渐染白窗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