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梧桐秋语话情长
法租界公园的梧桐树下，顾婉仪与周慕云并肩而行。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鹅卵石小径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婉仪手中把玩着一片金黄的梧桐叶，叶片在她指间旋转，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说起来，"周慕云忽然开口，皮鞋尖踢开一颗小石子，"你怎么看待顾先生和沈小姐的事？"
婉仪将梧桐叶抛向空中，看着它打着旋儿落下："最开始我是反对的，现在嘛......"她耸耸肩，"保持中立。"
周慕云挑眉："为什么反对？"
"别误会，我可没有门第之见。"婉仪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书瑶是我同学，我太了解她了。在遇到父亲之前，她连恋爱都没谈过。"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珍珠手链，"她把爱情想得太纯粹了，像她写的那些新式小说一样。可现实是......"
"现实是什么？"
"我父亲不是童话里的王子。"婉仪突然笑了，"他是踩着玻璃碴子走到今天的商人。"她继续向前走，"我怕书瑶被他外在的光环迷惑，却看不清光环背后的阴影。"
"那为什么又中立了？"周慕云快走两步跟上。
婉仪的目光追随着远处玩耍的孩子："因为我发现她身上有母亲的影子，或者说有相似的品质，她的样子就是父亲所中意的女孩子"她顿了顿。
她转向周慕云："你知道吗？我父母白手起家时，连婚戒都是当掉的。母亲生前常说，她最骄傲的不是成为顾太太，而是遇到父亲，理解他，襄助他......。"一片落叶飘到她肩头，"我在书瑶身上看到了同样的倔强，她是一个可以为爱献身的人。"
周慕云轻轻拂去她肩上的落叶："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帮他们？"
"感情不是生意，没法精打细算。"婉仪摇头，"父亲这些年为了站稳脚跟，手段用尽。他的世界早就不像书瑶想的那样非黑即白。"她踢开一颗石子，"这种差距，不是旁人三言两语能弥合的。"
周慕云突然握住她的手："我很欣赏你的想法，你的感情观成熟得不像娇小姐。"
婉仪抽回手，狡黠一笑："怎么，周大少爷被这几句话迷倒了？"
"不止，"周慕云凝视着她的眼睛，"早就倾慕已久。"
"路漫漫其修远兮——"婉仪转身向前跑去，笑声洒了一路，"那你可得加把劲了！"
秋风吹乱她的发梢，周慕云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窈窕的身影融进金色的阳光里。远处传来手风琴声，悠扬得像一声叹息。
2.心事与抉择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沈书瑶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被子的一角被她无意识地揉皱又抚平——她已经这样辗转反侧了半个小时。
"我绝不会主动去找他。"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坚决。可下一秒，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紧闭的房门：“万一他也不来找我怎么办？”
《申报》报社的走廊上，沈书瑶调整好表情，挺直腰背走进去。这半年来，她负责的女性专栏收获了不少忠实读者，每周都能收到厚厚一叠读者来信。但最近，她开始注意到一些异样的目光——有男同事意味深长的笑容，有女同事窃窃私语时的指指点点。
"沈编辑，又有读者送花来了。"助理小张捧着一束白玫瑰，表情暧昧，"这次是匿名的。"
沈书瑶接过花束，直接插进了公共区域的玻璃瓶里。"以后匿名礼物都这么处理。"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人都能听见，"我们专栏只收有价值的读者来信。"
正午的阳光将咖啡厅照得透亮。沈书瑶把一叠资料推到陆明远面前："我想把女性专栏独立出来，做一本专门的女性期刊。"
陆明远搅动咖啡的手顿住了："《申报》创刊这么多年，还没人敢这么想。说说你的构思？"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妇女杂志。"沈书瑶眼睛发亮，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个圈，"我们要展示的是那些经济独立、有品位的现代女性——她们怎么穿衣，怎么生活，怎么思考。"
"受众会不会太窄？"
"正相反。"沈书瑶翻开笔记本，"我在大学时做过调查，上海有超过三成女性识字，这个数字每年都在增长。"她的指尖点在一组数据上，"而且越是普通家庭的女性，越渴望了解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
陆明远皱眉："但运营成本怎么解决，靠社里恐怕难......"
"所以我打算引入广告。"沈书瑶从包里取出一份企划书，"我尝试着问过几家愿意合作的洋行和百货公司。"她狡黠一笑，"新时代女性不仅要会读书，更要会花钱。"
"好。"陆明远合上企划书，"社长那边，我帮你一起争取。"
两人正讨论得热烈，陆明远突然放下咖啡杯："书瑶，有件事我考虑很久，觉得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这么严肃？"
"你回苏州那段时间，唐璎珞来找过我。"陆明远直视她的眼睛，"她想和我做笔交易。"
沈书瑶的手指突然收紧："什么交易？"
"她知道我对你的感情超越同事。"陆明远苦笑，"她提议合作——她回到顾先生身边，而我...可以更容易追求你。"
咖啡杯在托盘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沈书瑶反问他："你拒绝了？"
"当然。"陆明远的目光坦荡，"但我想告诉你的是，前段时间她和顾先生的花边新闻很可能都是她设计的局。"
"新闻只是一方面。"沈书瑶望向窗外，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疼，"他们之间真实的'曾经'，才是我心里拔不掉的刺。"
咖啡厅窗外，顾世钧的轿车缓缓驶过。透过玻璃窗，他看见沈书瑶笑得眉眼弯弯，两人有说有笑，距离近得刺眼。
"看来是真没把我放在心上。"顾世钧握紧方向盘，指节发白，"笑得这么开心。"
3.情澜映江月
暮色渐沉，沈书瑶整理好办公桌，将钢笔插入笔筒。窗外晚霞绚烂，她站在窗前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拎着手包走出报社大门。
刚踏出门口，一抹熟悉的身影便映入眼帘——顾世钧倚在他的黑色轿车旁，西装笔挺，手里捧着一束洁白的百合花。
"沈小姐，"他微微欠身，声音低沉，"能否赏光共进晚餐？"
沈书瑶二话不说，抡起手包就往他身上砸："冷血无情！无情无义！这么多天不闻不问........."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哽咽。
顾世钧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熟悉的香水水气息将她包围："是我的错，"他的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所以今天特地来负荆请罪。"
报社三楼的窗口，史量才端着茶杯，饶有兴味地看着楼下这一幕。
"这老房子着火，真是了不得。"他转身对广告部主任笑道，"顾老板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看来是要栽在小姑娘手里了。"
广告部主任正要接话，史量才突然话锋一转："今年顾氏的广告预算有多少？"
"和去年持平，五万大洋。"
"他的生意越做越大，预算也该水涨船高。"史量才眯起眼睛，"想办法让他追加到八万。"
"这......"广告部主任面露难色。
史量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楼下："搞不定就让沈书瑶出面。"见对方一脸茫然，他摇头道，"你啊，消息太不灵通了。"
"清雅轩"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这是一家隐于法租界的高档私家菜馆，只接待熟客。
"顾先生，您来了。"掌柜亲自迎上前，恭敬地引路，"特意为您留了靠窗的位置，可以欣赏江景。"
临窗的座位前，黄浦江的波光粼粼尽收眼底。顾世钧为沈书瑶拉开座椅。侍者递上烫金菜单，他熟练地点了几道招牌菜："前菜要鹅肝酱配黑松露，主菜......"
"尝尝这个，"顾世钧夹了一筷清蒸鲥鱼到她碗里，"今早刚从长江运来的。"
沈书瑶凝视着碗中晶莹的鱼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瓷碗边缘。"明远告诉我..."她终于开口，"唐小姐找过他，提议...合作。"她抬起眼睫，"他认为那些新闻都是她设计的局。"
顾世钧缓缓放下银筷，烛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跳动。"我知道。"他伸手覆上她微凉的手背，"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窗外，一艘渡轮划过江面，荡起细碎的金色波纹。
"书瑶，"他忽然唤她名字，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柔软，"我们好像...总是错过好好说话的机会。"
沈书瑶望着杯中摇曳的红酒，轻声道："这些天我想了很多..."
"想明白什么了？"他的拇指轻轻抚过她的手背。
"我试过说服自己，"她苦笑，"告诉自己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江风拂过她的鬓发，"可心从来不听劝。"
顾世钧的目光越过她，落在远处的江面上。"二十年前，婉仪的母亲也是这样。"他的声音带着岁月的痕迹，"她当掉嫁妆陪我白手起家，也不过你现在的年纪。"烛光下，他眼角的细纹格外深刻，"人们只看到我今日的光鲜，却不曾看到这一路走来脚底的血肉。"
他转回视线，目光灼灼："正因见过黑暗，我才更想好好地保护你们。你和婉仪，都该做自己想做的事，过鲜活的人生..."
沈书瑶的睫毛轻轻颤动，好像这一刻她才真正认识了顾世钧。
夜色渐深，黄浦江上的灯火映在车窗上，斑驳如星。顾世钧轻轻关上车门，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沈书瑶的侧脸被月光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顾世钧伸手抚过她的脸颊，指尖的温度让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未等她回应，他的唇已经覆了上来。这个吻温柔而缠绵，带着他独有的气息。沈书瑶起初还有些僵硬，但很快便沉溺其中，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西装前襟。
良久，顾世钧稍稍退开，额头抵着她的："原谅我了？"
沈书瑶的唇瓣泛着水光，眼里还带着未褪的情动："今天先赐你一张'免死金牌'。"她的声音轻软，带着几分娇嗔。
顾世钧低笑，拇指摩挲着她泛红的脸颊："斗胆问问，还剩几张？"
"你还想要几张？"她佯装恼怒，指尖戳了戳他的胸口，"下不为例。"
夜风拂过，带着百合花的香气。车内的温度似乎比夏夜更炽热，甜蜜的情绪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连月光都变得温柔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