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带着队伍往古桥方向走,白墙黑瓦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方云澈走了没几步就停在路边,额角沁出薄汗,脚踝传来阵阵钝痛,每动一下都像踩着针。
“又怎么了?”池曜阳回头看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快步走回来,语气冲得像在骂人,眼神却往他脚踝瞟,“走不动就说,硬撑什么?”
方云澈叹了口气:“来都来了,不能白来啊,就是有点疼。”
“废话,肿成那样能不疼?”池曜阳蹲下身,伸手就要去掀他的裤脚,“我看看是不是更肿了。”
“别碰……”方云澈慌忙往后躲,池曜阳下手没轻没重,方云澈怕废他手里。
洛予寒在旁边笑:“池少爷这是化身护工了?”
池曜阳没理他,从背包里翻出瓶冰水,拧开递过去:“先冷敷一下,不行就跟老师说,别硬扛。”
方云澈捧着水瓶往脚踝上贴,冰凉的触感缓解了些疼痛。
一行人走到古桥边,老师正讲解着桥身的雕花,宋凛郁站在稍远的地方,岑熠凑在他身边说笑。
他眼尖地瞥见池曜阳和方云澈,突然笑了出来:“说真的,自从知道那什么……男的也能喜欢男的之后,我总觉得池曜阳和他那小跟班不对劲。”
“从高一就天天黏在一起,池曜阳护他跟护什么似的,你不觉得像一对?”
“岑熠。”宋凛郁皱了皱眉,语气淡淡的。
“我开玩笑呢……”岑熠话音未落,就被一声怒喝打断。
“你他妈嘴欠是不是?”池曜阳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眼神像要吃人,“再胡说一句试试?”
岑熠没想到他听见了,愣了一下才笑道:“开个玩笑而已,这么大火气干嘛?”
“玩笑能乱开?”池曜阳往前一步,被洛予寒拉住。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洛予寒笑着,胳膊往池曜阳肩上一搭,冲岑熠挑眉,“要说黏在一起,我跟池曜阳也天天形影不离,你怎么不说我俩像一对?”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笑了。
池曜阳的脸瞬间黑了:“洛予寒,你也想挨揍?”
“别啊,”洛予寒笑得更欢,“我这不是帮你解围吗?”
“什么玩意儿?用你解吗?”
人群的哄笑和老师的讲解声混在一起,像团模糊的白噪音。
宋凛郁原本垂着的眼睫动了动,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没什么征兆地落在了方云澈身上。
彼时方云澈正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水瓶。
不知怎的,他忽然抬起头,像是有感应似的,目光直直撞进了宋凛郁的眼里。
那一瞬间,周围的声音仿佛都退远了。
宋凛郁的瞳孔很深,像浸在冷水里的黑曜石,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
方云澈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呼吸都滞了半秒。
他看见对方的视线扫过自己泛红的眼角,又落在微微肿起的脚踝上,最后定格在自己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平静。
方云澈下意识想移开视线,却偏偏被那道目光盯得定住了。
宋凛郁唇线绷得笔直,下颌线冷硬,明明是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却让方云澈觉得喉咙发紧。
也就几秒的功夫,宋凛郁先动了。
他迅速转开视线,望向桥对岸的白墙黑瓦。
方云澈这才猛地低下头,心脏擂鼓似的撞着胸腔。
“发什么呆?”池曜阳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手里的矿泉水瓶不轻不重地碰了碰他的胳膊,“走了,老师要带我们去看碑刻了。”
“啊……哦。”方云澈慌忙应着,跟着他往前走,脚步还有些踉跄。
晚饭的菜带着股土灶特有的烟火气,方云澈没吃多少,脚踝的隐痛让他没什么胃口。
刚放下碗筷,洛予寒就凑到池曜阳跟前,手肘撑在桌上,声音压得低:“待会儿跟我出去。”
“去哪儿?”池曜阳正擦嘴,闻言挑眉。
“秘密基地。”洛予寒笑得神秘,指尖在桌沿敲了敲,“昨天来的时候你们看见村口有家小酒馆没?去不去?”
池曜阳皱眉:“我记得我跟你说过,被老师抓到要记过处分的。”
“我也跟你说过,你要是怕我就一个人去。”洛予寒挑眉,视线扫过旁边的方云澈,“小澈也一起,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待屋里对着宋凛郁那冰块脸吧?”
“我脚踝疼……”
“正好喝酒活血。”洛予寒拍了拍他的肩,力道不轻不重,“放心,我认识老板,保证没人知道。”
池曜阳还想说什么,被洛予寒一把拽起来:“走了走了,磨磨蹭蹭的像个姑娘。”
三人溜出民宿时,天色刚擦黑,青石板路上挂着的红灯笼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映得影子歪歪扭扭。
洛予寒熟门熟路地抄近道,穿过窄窄的巷弄,方云澈被池曜阳半扶半搀着,脚踝偶尔碰到地面,疼得他小声吸气。
“不行就回去。”池曜阳的声音硬邦邦的,脚步却放慢了些。
“没事。”方云澈摇摇头,他其实很想去。
抬头时看见洛予寒正回头冲他们笑,巷口的风掀起他的发梢,眼底的光比灯笼还亮。
村口的酒馆确实隐蔽,藏在两棵老槐树后面,木门上挂着块褪色的“醉翁”木牌。
洛予寒熟稔地推开门,铃铛“叮铃”响了一声,老板是个络腮胡大叔,冲他挥了挥手:“来了?”
“老样子。”洛予寒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冲池曜阳和方云澈招手,“坐。”
池曜阳挨着方云澈坐下,打量着四周:“你来过?”
“上次跟我爸来考察,偷偷溜出来的。”洛予寒笑着接过老板递来的米酒,陶碗里的酒液泛着琥珀色,“这酒度数低,甜的,适合小澈。”
方云澈从没喝过酒,再加上是偷跑出来的,他有点怕。
池曜阳端起碗抿了口,眉头皱了皱,“跟糖水似的。”
洛予寒笑着碰了下他的碗,酒液晃出细小的涟漪。
方云澈学着他们的样子抿了口,清甜的酒香混着米香在舌尖散开,确实不烈,只是后劲慢慢往上涌,让他的脸颊泛起层薄红。
窗外的灯笼晃啊晃,映得洛予寒的笑格外晃眼,池曜阳皱着眉吐槽酒太难喝,却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他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