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我们在夏令营告别，像从未活过
## 1
大巴在盘山公路上拧着钝重的弯。车窗外，雨像一层被拉长的毛玻璃，把远处的树影搅成灰白的色块。我靠在最后一排，耳机里循环着一首早已下架的歌，旋律我记得滚瓜烂熟，可手机屏幕上却没有这首歌的封面，也没有歌名，仿佛它只存在于我的脑壳里。
“林觉，你又发呆。”身旁的赵予森用胳膊肘顶了顶我，“到了营地可就是‘消失仪式’了，还这么淡定？”
我摘下耳机，冲他笑了一下，没接话。赵予森是我发小，也是班里跑得最快的男生。他总说，如果十五岁的消失概率非要选一半人去死，他肯定能靠速度逃掉。好像“被选中”这件事，真的有人能靠百米成绩讨价还价似的。
车厢里浮动着潮湿的窃窃私语：
“听说去年消失名额集中在三班，跟抽签似的。”
“别瞎说，官方解释是‘自然随机’。”
“得了吧，我爸在预测局上班，他讲……”
声音突然压低，像被人掐住脖子的鸟。我抬头，看见班主任从前门站起身，目光扫过我们，像在给一张看不见的表格打钩。
## 2
我们抵达营地时是下午四点。雨停了，可云还是厚得能掐出水来。那座叫“澄川”的废弃研学基地，掩在两座丘陵的夹缝里，灰白色的楼体爬满枯死的爬山虎，像一块被时间啃噬的碑。
分房前，班长给每人发了一张金属铭牌，上面刻着姓名、出生日期、血型，以及一条激光打标的二维码。他叮嘱我们二十四小时佩戴，“万一谁提前消失，系统好做身份追溯。”
有人笑他乌鸦嘴，更多人沉默。我摩挲着铭牌边缘，指腹被薄刃划出一道细微的疼。那行出生日期在日光下闪着冷光：
林觉 2009.09.29
再过二十五天，我就满十五岁。按照五十年不变的统计口径，我有一半的概率在生日当天被“世界除名”。没人知道去了哪里，也没人见过尸体，像被橡皮擦抹掉的铅笔字，留下一点凹痕，却再也读不出笔画。
## 3
夜里，基地停电了。据说是保险丝老化，可我知道，这是“倒计时”的惯例：每年夏令营的第二个夜晚，灯总会熄灭一次，然后有人再没回来。
我躺在硬板床上，听天花板的雨滴声，像一串代码在空循环。手机屏幕亮起，是赵予森发来的消息：
【赵】：你信吗？我们中间有人已经提前被选中。
【我】：睡吧，别自己吓自己。
【赵】：不是吓。我刚才去水房，看见三班的苏未对着镜子说话，可镜子里没人影。
我猛地坐起。苏未，那个转来不到一学期的女生，名字像未完成的诗。她总坐在教室最角落，却在运动会上给所有人递水；她笑起来像把阴天拨开一道缝，可那道缝后面，是更深的灰。
我披衣出门。走廊尽头的应急灯投下幽绿的扇形光斑，像一条通往下水道的入口。水房门虚掩，我推门……
## 4
苏未站在洗手池前，镜面空荡，只有瓷砖的反光。她没回头，却对着镜面开口：
“你终于来了，林觉。”
我喉咙发紧。“你在跟谁说话？”
“跟世界。”她侧过脸，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它在自检，我在提交bug报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