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黑松岭的规矩
腊月二十三的黑松岭,天刚蒙蒙亮,窗玻璃上的霜花就冻出了层层叠叠的冰纹,像极了老辈人讲古时常提的“仙纹”。
林嘉凝是被炕头的凉席子冰醒的,她裹着奶奶王秀兰缝的碎花棉袄,揉着眼睛往灶房挪,刚掀开门帘,就闻见一股松针燃烧的焦香混着黏豆包的甜气,直往鼻子里钻。
灶膛前,王秀兰正佝偻着腰往里面塞松针,铜烟袋锅子斜叼在嘴角,烟杆上的红绳系着枚磨得发亮的铜钱,那是她嫁过来时,林嘉凝爷爷亲手给系的。
听见脚步声,老人没回头,只朝东墙努了努下巴:“凝丫头,先给老仙儿上供,再盛你那碗黏豆包。”
林嘉凝顺着奶奶的目光看过去,东墙下摆着个半人高的供桌,红布蒙着个梨木牌位,底下并排放着三个粗瓷碗,碗沿还沾着去年供品的痕迹。
她从小就记着黑松岭的规矩——出马弟子家的灶台,得先敬胡黄白柳灰五大家族,连灶王爷上天的日子也不例外。
爷爷是三十年前黑松岭最有名的出马仙,走无常替人还命时没回来,奶奶守着这堂口,一晃就是二十年,供桌上的香就没断过。
“知道了奶。”林嘉凝踮着脚从锅里捞起三个滚圆的黏豆包,刚摆到供桌前,院门外的大黄狗突然疯叫起来,那叫声急得发颤,不像是见了生人,倒像是撞见了啥邪性东西。
王秀兰这才直起腰,烟袋锅子往鞋底磕了磕,烟灰簌簌落在地上:“是西头李老栓,听这狗叫,八成是家里出大事了。”
话音刚落,院门“吱呀”一声被撞开,李老栓裹着件打了补丁的旧棉袄,脸冻得发紫,一进门就“扑通”跪在雪地里,膝盖砸在冰碴子上,疼得他直咧嘴,可嘴里还是一个劲地喊
“秀兰婶子,您快救救我家老婆子!她昨儿个后晌就没气儿了,可身子硬是没凉,眼睛还睁着,直勾勾地瞅着房顶!”
林嘉凝吓了一跳,伸手想去扶,却被王秀兰拽住了。
老人蹲下身,烟袋杆挑了挑李老栓的棉袄领子:“你说实话,是不是动了后山的东西?”
李老栓的脸“唰”地就白了,支支吾吾半天,才攥着拳头说
“前儿个我寻思给老婆子挖点野山参补补,就往后山老槐树下钻,那地方有个土包,看着像个老坟,我一镐头下去,没刨着参,倒刨出只黄皮子——那东西眼睛亮得像灯笼,盯着我看,我一慌,就把它的窝给刨塌了……”
王秀兰眯起眼,烟袋锅里的火星子闪了闪:“你惹上的是黄家的仙儿。那土包是黄家子弟修行的地方,你刨了它的窝,它这是讨封来了。”
她起身往屋里走,回来时手里攥着个蓝布包,里面是朱砂、黄纸,还有一小撮香灰。
“今晚三更,你带着这些东西去老槐树下,烧了黄纸,跪着说三句‘仙长修行,早日得道’,记住,别回头,别说话,烧完就往家跑,半道上不管听见啥动静都别停。”
李老栓接过布包,连连磕头,膝盖下的雪都被血浸红了。
林嘉凝看着他踉跄着跑出去,心里直发毛——她从小就听奶奶说,黄皮子记仇,也记恩,讨封的时候要是说错一个字,轻则破财,重则丢命,李大爷这一闹,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