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最后清晰的感知,是冰冷毒药流进血管的刺痛,然后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像终于挣破了一层厚厚的、腥臭的茧。
那是我在暗黑精神病院七百多个日夜里,唯一为自己做的决定。
自由的味道,原来是这样的。
再睁眼,视野里是熟悉到令人窒息的天花板吊灯,灯罩上那个褪色的粉色凯蒂猫贴纸,是十年前我亲手贴上去的。
空气里弥漫着廉价空气清新剂也盖不住的油腻菜味。
胃里一阵翻搅。
“念念,发什么呆?快过来帮妈妈端菜!”
那个声音——温慈,黏腻,像湿冷的蛇滑过皮肤——穿透我的耳膜,狠狠砸在灵魂最溃烂的伤疤上。
我猛地坐起,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僵硬地转头,看见林桂芬端着汤碗从厨房走出来,腰上系着那条印着“世上最好妈妈”的围裙,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任谁看了都会称赞一句慈爱温柔的笑容。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是不是学习太累了?妈妈跟你说过,别熬太晚。”
我低头,掩饰住眼底几乎要喷薄而出的血色恨意。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提醒着我,这不是地狱的幻象。
摊开手,年轻、尚未被各种苦工和电击摧残得粗糙不堪的手掌心里,四个深深的月牙形血印。
旁边桌上的电子日历,显示着日期。
我回到了十年前,妹妹苏念高考的前一天。
上辈子这一天,是我和妹妹真正地狱的开端。
“姐!”妹妹苏念的房间门打开,她探出头,脸上带着备考的疲惫,但眼睛亮晶晶的,充满对明天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妈,明天考完我能不能和同学去看场电影?”
林桂芬的笑容瞬间淡了点,语气却依旧温和:“念念,不是妈妈说你,刚考完心就野了?高考只是人生一站,后面填报志愿才是关键,多少得好好商量着来,对不对?在家好好休息,妈妈给你炖了补脑的汤。”
我看到苏念眼底的光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嘴角勉强扯了扯:“哦,知道了,妈。”
她默默缩回房间,关上了门。
那扇门,上辈子在她被从网瘾学校抬出来时,上面溅满了她跳楼时留下的、已经发黑干涸的血。
我的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痛楚蔓延开。
就是明天之后,林桂芬会撕掉苏念梦寐以求、拼尽全力换来的省外顶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歇斯底里地骂我们翅膀硬了都想飞,骂我们白眼狼,不顾她单亲妈妈带大两个孩子的艰辛。
然后,她把苏念送进了那个打着“矫正”“教育”名号,实则是人间炼狱的网瘾学校——“明日阳光训练营”。
而我,那个懦弱、一直被“孝顺”枷锁捆绑、甚至帮着母亲劝说妹妹“听话”的我,是害死她的帮凶。
“清欢,来。”林桂芬的声音打断我几乎要焚毁一切的回忆。
她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东西——一个黑色的、做工粗糙的电子手环,塑料壳,中间一块小小的液晶屏,看起来像地摊上十块钱一个的儿童防走失手表。
我的血液在这一刹那彻底冻结。
就是它。
上辈子,林桂芬就是在苏念高考结束后第二天,拿出这个手环,温柔地给我戴上,告诉我这是最新的“防走失定位手环”,说我最近学习压力大总是精神恍惚,她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