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沈流苏,是别人口中医毒无双的“医仙”。
这名号一半是敬,一半是畏。因为我能活死人,肉白骨,也能让人在最甜美的梦境里,无声无息地烂掉心肝。
而此刻,那个搅乱我清修的不速之客,是当朝唯一的异姓王,手握三十万兵马、功高震主的大将军,萧彻。
他闯入我隐居的竹谷时,一身玄甲未卸,染着干涸的血。那血不是他的,但死亡的气息却是从他骨子里透出来的。
“医仙?”他声音很沉,像被冰水浸过的巨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我坐在药炉前,头也未抬:“将军请回。病入膏肓,神仙难救。”
我甚至没给他把脉。
因为从他踏入谷口那一刻,我心口盘踞了十几年的蛊虫,就开始不安地嘶鸣。那是一种同类相斥,又彼此纠缠的诡异感应。
他中的毒,和我师出同门。
萧彻的亲卫“唰”地拔出长刀,剑拔弩张。
他却抬手制止,一步步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他身上有血腥气,有铁锈味,还有一种......极淡的、被岁月掩盖的草药香。
“我若死了,大胤北境失守,此后十年,胡马踏碎的每一寸山河,饿殍遍野的每一座孤城,都记你沈流苏一功。”
他的话语里没有恳求,只有陈述。一种将天下苍生压在我肩上的、冰冷的陈述。
我终于抬眼看他。
这是一张被风霜雕刻过的脸,凌厉的眉,薄情的唇,唯独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像藏着一片燃尽了战火的焦土。
“将军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我冷笑,“解此毒,我会死。”
这毒叫浮屠梦,是我药王谷的禁术。中毒者初期毫无察觉,待毒入骨髓,便会日日梦见自己最恐惧之事,心神耗弱,最后在无尽的噩梦中枯萎而死,状如寿终正寝。
解毒,需以命换命。
萧彻定定地看了我许久,忽然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三年前,北境失守,朔州城被屠。我带三千残兵,被十万敌军困于燕回山。粮草断绝,大雪封山,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死定了。”
我皱眉,不知他意欲何为。
“那半个月里,我夜夜做梦。”他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梦里有个小姑娘,抱着膝盖坐在黑暗里,一遍遍对我说,‘活下去’。”
我猛地攥紧了手里的药杵,指节泛白。
怎么可能?
那是我七岁时,被师父扔进万毒窟,与蛊虫共处七天七夜时的场景。那句“活下去”,是我对自己说的。
这是我心底最深的恐惧和秘密。
“我凭着那个梦,撑到了援军到来。”萧彻的目光像两把尖刀,要将我的灵魂剖开,“医仙,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我心乱如麻。
盘踞在我体内的子蛊,让我能感知到千里之外母蛊宿主的情绪与危难。作为交换,我也会被动地分享我最深刻的记忆与情感。
这是药王谷最残忍的秘术,同心蛊。
中子蛊者,得医术大成,但终生受母蛊宿主所制,生死一线。
我找了那个人十年,恨了他十年。我以为他会是某个被师门牢牢掌控的工具。
万万没想到,会是权倾朝野的镇北大将军,萧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