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突然林间窜出三个蒙面人,枯枝被踩断的脆响惊飞了树梢的麻雀。为首者刀疤横贯左脸,像条蜈蚣趴在麦色皮肤上,右手虎口处纹着狰狞的蝎子。

"小娘子细皮嫩肉,定能卖个好价钱!"刀疤脸扯她包袱的力道大得惊人,粗布包袱"刺啦"裂开,泛黄的婚书飘落泥中,溅起细小的水花。

宁香扑去抢夺时,闻到自己发间茉莉头油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却被一脚踹中心窝。剧痛中她摸到发间银簪冰凉的纹路——那是母亲临终前从发间拔给她的,簪头的木兰花苞里藏着见血封喉的毒药。

正要拼死一搏时,忽闻马蹄声如雷,惊得匪徒们齐齐回头。但见官道尽头烟尘滚滚,玄衣少年纵马而来,腰间玉珏在阳光下泛着青光,玉上"陈"字隐约可见。

随行护卫眨眼间制服匪徒,少年下马扶她时,宁香嗅到淡淡的沉水香混着马鞍皮革的气息,他袖口银线绣的云纹掠过她手腕,凉得像一泓秋水。

"姑娘可有大碍?在下陈旭,家父在扬州做些丝绸买卖。"他捡起婚书的动作顿了顿,用雪青帕子拭去泥渍时,瞥见"程怀池"三字时眉头微动,指节在"洛宁香"三个字上停留了片刻。

入城路上,宁香从护卫的闲谈中得知,陈家不仅是扬州三大绸缎商之首,更掌控着漕运三条航线。

陈旭的马车内,银丝炭在错金螭兽炉里烧得正旺,暖着鎏金手炉上镶嵌的南洋珍珠。少年却始终与她保持半尺距离,连递茶水都用绢帕垫着杯底,白瓷盏里的明前龙井浮着两片嫩芽。

"洛姑娘找程公子是..."陈旭开口时,车帘被风吹起一角,漏进的阳光在他眉骨投下细碎的金影。

"履行婚约。"宁香望向车外渐近的城墙,青砖缝隙里新生着毛茸茸的绿苔。她没注意少年眼中闪过的黯然,像砚台里突然化开的墨。

马车驶入城门时,恰逢午时三刻的钟声从鼓楼传来。街道两侧酒楼旗幡招展,穿靛蓝布衣的伙计正往幌子上挂"新到洞庭碧螺春"的木牌。

宁香掀开车帘一角,目光掠过街边叫卖菱角的小贩,那老汉缺了颗门牙的吆喝声里,她仍记挂着程家婚书上的泥渍是否擦净了。陈旭见状,轻咳一声,袖中沉香珠串撞在矮几上,发出清脆的响!

"程家与洛家的婚事,扬州城内早有传闻。只是......"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珏的缺口。

宁香转头看他,发现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像两把小巧的折扇:"只是什么?"

陈旭垂眸,玉珏在他指尖转了一个圈:"你到时便知。"他说这话时,车外恰有卖饴糖的铜锣声响起,惊飞了落在车顶的麻雀。

宁香一怔,婚书在她手中发出轻微的脆响:"无妨,我可以等。"

陈旭抬眼,眸中情绪如运河上忽明忽暗的渔火,终是淡淡一笑,露出左边脸颊若隐若现的酒窝。

"若姑娘不嫌弃,可暂住陈府西厢的听雪轩,那里有株百年老梅,这个时节该结青梅了。"

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宁香望着少年被阳光描出金边的侧颜,发现他耳后有道浅浅的疤,像月牙弯在瓷白的皮肤上。

春风裹着不知谁家蒸青团的香气钻进车厢,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父亲带她放的那盏荷花灯,也是这般顺着运河水,晃晃悠悠地漂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