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红笺成旧梦
青灰砖墙爬满枯藤的程家宅院比想象中更为简朴,门楣上"济世传家"的匾额漆色斑驳。
开门的老人听完来意,颤巍巍扶着门框摇头叹道:"少爷在城东粥棚,这半月都没回。"他浑浊的眼睛扫过宁香锦绣的裙裾,又补了句:"姑娘若急着见,老奴这就唤小厮引路。"
城东空地上搭着七八个草棚,瘦削青年正站在蒸腾的热气里分发米粥,粗布衣上满是深浅不一的补丁,袖口还沾着昨夜替灾民看诊时留下的药渍。
宁香几乎认不出这是母亲口中那个"诗礼传家的佳婿",直到他转身拭汗时,左眉梢那颗朱砂痣在冬日阳光下忽然鲜亮起来,像落在雪地里的一粒红豆。
"洛...洛小姐?"程怀池的惊讶很快变成窘迫,他下意识将冻得通红的手往身后藏。
引她到临时搭的草棚时,陶碗里的茶水飘着几根粗梗,水面映出他微微颤抖的眼睫毛:"家父去世后,债主们搬空了书房里的孤本......"
他喉结滚动着,"我变卖剩余家产设医馆赈灾。"布满冻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婚约...若姑娘不弃,我自当......"
话音悬在半空,宁香却望着他身后排队领粥的孩童——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把分到的馒头掰成两半,一半塞进卧病的母亲嘴里。
她突然笑了,取出烫金婚书放在掉漆的案几上,红纸衬得木纹愈发斑驳:"程公子,这纸婚约不如换百石粮食。"说着从荷包取出田庄地契压在婚书上,"就当是我洛家也尽份心。"
离开时暮色已浓,她在门口遇见背着竹篓送药材来的陈旭。
少年额发被汗水黏在额前,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他耳尖腾地红起来:"我...我常来送药。"
结结巴巴的解释被远处灾民的咳嗽声打断,"程大夫说麻黄不够了......"
宁香抿唇一笑,未再多言。远处,夕阳将粥棚的影子拉得老长,映着灾民们感激的脸。有个拄拐的老妪正把省下的半碗粥倒进程怀池的陶罐,他推拒的身影在尘土飞扬中显得格外清瘦。
她忽然明白,母亲眼中的"佳婿"并非门第显赫,而是像此刻——他弯腰替咳血的老汉拍背时,旧棉袄下露出中衣的补丁,可脊背却挺得笔直,如他坚守的信念一般,不曾弯折。
回程的马车上,她掀开车帘,望向渐远的粥棚。风卷起尘沙迷了眼睛,却让某个念头愈发清晰——那件打补丁的棉袄下,藏着比锦绣华服更珍贵的风骨。
4 玉佩藏心事
宁香在城西赁了间临街小屋,每日晨起便推开雕花木窗,让带着早市烟火气的晨光洒在绣架上。这间屋子虽小,却胜在临街热闹。
这日她正全神贯注地绣着喜鹊登梅图,银针在绷紧的绸面上穿梭,忽然听见门外马蹄急停,惊飞了檐下啄食的麻雀。
"洛姑娘!"陈旭捧着锦盒闯进来时,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月白色的直裰下摆沾着尘土。他像是策马狂奔而来,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家父要送我进京备考,三日后启程。"
说着打开描金漆盒,羊脂玉佩在红绸上泛着温润的光,螭龙纹中嵌着的"陈"字家徽在阳光下流转着暗纹。
"这..."宁香的指尖悬在半空,绣线在腕间微微颤动。
"我陈家规矩,玉佩只赠..."陈旭的耳尖泛红,话音未落,街角突然传来妇人凄厉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