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雨下得邪性。
不是说它的声音有多大,砸在窗玻璃上噼里啪啦的,跟撒豆子似的。也不是说风刮得多猛,吹得楼下那几棵老樟树东倒西歪,鬼哭狼嚎地响。
是那种感觉。
好像天漏了,不是往下漏水,是往下灌一种沉甸甸的、黏糊糊的黑。才晚上九点多,窗外已经浓稠得化不开,对面楼的灯光被雨幕撕扯得模糊不清,像一只只昏昏欲睡的、惺忪的醉眼。我一个人窝在沙发里,抱着个笔记本加班,屏幕的光映在脸上,明明屋里暖气开得足,后脖颈子却一阵阵发凉。
这房子是租的老公寓,有些年头了。好处是离公司近,坏处是隔音一般,电路好像也不太稳,灯光偶尔会神经质地闪烁一下。平时还好,但在这种天气里,每一种细微的声响都被放大了。水管子里莫名的嗡鸣,地板偶尔发出的“嘎吱”一声,都让人心里头直突突。
我摁了摁太阳穴,打算去倒杯热水。刚站起身——
叮铃铃铃——!
声音尖锐得像一把锥子,猛地刺破了雨声的幕布。
我浑身一激灵,差点把笔记本摔了。
是客厅角落那个老式座机电话。
它居然响了。
这玩意儿就是个摆设。当初租这房子的时候就有,线也是接好的。我没特意去停掉,也没想过要用它。这年头,谁还打座机啊?除了偶尔几个推销保险或者问要不要买房的骚扰电话,它几乎就是个哑巴。朋友联系都用微信,工作有手机,这座机号码我自个儿都快忘了。
它躺在那个角落里,积着一点薄灰,像个被时代遗忘的老物件。
可它现在响了。
在这狂风暴雨的夜里,响得如此理直气壮,如此刺耳突兀。
叮铃铃铃——!
一声接一声,催命似的。
可能又是骚扰电话吧。这么晚了,还真敬业。我心里嘀咕着,有点不耐烦,更多的是被惊吓后的那点窝火。踩着拖鞋走过去,打算接起来如果是推销的就直接挂掉。
屏幕上亮起一串数字。
是个手机号。
有点眼熟。
但我没多想,顺手拿起了听筒。
“喂?”我的声音带着点加班后的疲惫和不爽。
电话那头先是寂静,只有一种细微的、像是电流窜过的“滋啦”声,混杂着窗外风雨的背景音,听得人耳朵痒。
“喂?你好?说话。”我皱起眉,心想信号真差,要么就是恶作剧。
又过了几秒,就在我耐心耗尽准备挂断的时候——
声音终于响起来了。
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飘来,被风雨和电流撕扯得变了形,还带着一种……奇怪的哽咽般的湿漉漉的回音。
“……薇……薇……”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是个女声。
非常、非常的……熟悉。
熟悉到我的指尖瞬间就麻了,一股凉气顺着脊椎骨缝嗖地一下就爬了上来。
“谁?”我的声音不自觉地绷紧了,干涩得厉害。
那头又静了一下,只有那种令人不安的“滋啦”声和微弱的风雨声。然后,那个声音又飘了过来,更清晰了一点,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虚弱和冰冷。
“……是……我啊……”
“……小……念……”
“水里……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