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当寡妇被明码标价
腊月廿三,我跪在柴房的青砖上,膝盖下的寒气像是无数根针,扎得我骨头缝里都疼。
我那死了七天的夫君尸骨未寒,我的好婆母,沈老夫人,就带着周嬷嬷给我宣判了死刑。
一张白纸黑字的契约,拍在我面前。
她要将我“典”给城西那个五十多岁的盐商李老爷为妾,三百两白银,典期三年。
理由说得冠冕堂皇:“你八字过硬,克死我儿,如今又拖累得沈家资不抵债,卖了你,正好给寸心阁清账。”
屋外风雪刮得像鬼哭,我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
我没说话,因为我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只会换来更深的羞辱。
第二天,沈家祠堂。
所有族老都被请了来,做个见证。
赵管事拿着账本,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寸心阁去年亏损八百两,库里只剩五十两的银料,还欠着宝珍斋四百两货款。”
满堂死寂,然后是窃窃私语。
“女子守业如抱冰,古人诚不欺我。”
“早就该让知微这丫头让出掌家权,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生意。”
劝慰声此起彼伏,核心意思却只有一个:让婆母早做决断,别让一个“不祥”的寡妇拖垮了整个沈家。
我像个木偶一样静静站着,目光却落在了账本最不起眼的角落,那一行用小字标注的条目上——“点翠废料三匣,估损”。
脑中轰然一声,前世祖母的话响在耳边:“傻孩子,点翠虽被禁,可京中贵妇们哪个不私下里求购?真正的翠鸟羽难得,但用染色的鹅毛仿制,手艺精湛的话,外行根本看不出。成本不及真品十分之一,却能卖出七成的价钱。”
心头巨浪翻滚,面上却波澜不惊。
我垂下眼,掩去所有情绪,只低低应了一声:“愿听凭母亲处置。”
正午,前厅摆开了阵仗,李家的牙婆来了。
我被换上一身刺目的红裙,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被推到堂中。
那牙婆一双精明的三角眼在我身上扫来扫去,上来就捏我的手腕,又掰开我的嘴看牙口,动作粗鲁得像在挑牲口。
婆母在一旁笑得和蔼:“这丫头命硬,但模样还行,身子也干净,你们李老爷肯定喜欢。”
就在牙婆蘸好墨,笔尖即将落下的瞬间,我动了。
我一把夺过那纸契约,在满堂惊呼中,“刺啦”一声,将它撕得粉碎。
纸屑纷纷扬扬,像一场迟来的雪。
“我不卖!”我的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嘈杂,“若要清债,我以寸心阁为押,立下军令状——一年之内,还清所有欠款!若是不成,任你们沉塘浸猪笼,我沈知微绝无二话!”
满座哗然。
婆母气得浑身发抖,最后竟是怒极反笑:“好,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妇!我给你三个月,三个月内若还不上五十两的零头,我就亲手把你绑去李家!”
我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碎纸,指尖冰凉。
“不必三个月。”我抬起头,迎上她淬了毒的目光,“十五日后,我会让寸心阁,重新开张。”
风雪从门外灌进来,吹得我一身红裙猎猎作响,像一面破了却不肯倒的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