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开始躲我。

消息回得越来越慢,越来越简洁。尽量错开和我共同在公共区域的时间。即使不得已碰面,也垂着眼,话少得可怜,整个人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我有点困惑又有点受伤。是我哪里做错了吗?还是他察觉到了我的“观察”?

一个周末下午,我听到他在自己房间打了很久的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捕捉到了几个零碎的词:“……真的没办法吗?”“……确定只要……?”“……可是我不敢……”

电话挂了之后,他房间里传来一声像是极度疲惫又绝望的、什么东西重重砸在桌面上的声音。

几小时后,他出门了,表情是一种下定决心的、近乎孤注一掷的凝重。

那天晚上,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准时回家。直到深夜,我才听到开门声。他带着一身淡淡的灰尘气和旧纸张的味道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硬皮笔记本。他脸色依旧不好,但眼神里多了种……认命般的了然和深切的痛苦。

他没跟我打招呼,径直回了房间,反锁了门。

那一整夜,他房间的灯亮到很晚。

第二天是周日,他罕见地没有早起。中午才走出房门,眼里的血丝更多了,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但那种躲避我的姿态,却更加坚决和……绝望?

“林小满,”他忽然叫住正要回房间的我,声音干涩,“以后……晚上不用给我留灯了。我可能会……睡得比较早,也比较沉。敲门可能也听不见。”他顿了顿,极其艰难地补充,“还有……我自己会准备一些……零食在房间。晚上……你也不用再给猫猫准备食物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这是在划清界限,为每晚的变形打造一个更坚固的堡垒。他不想再让我接触到任何一点晚上的“他”。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声音有点发颤,“发生什么事了?”

他避开了我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那个旧笔记本的边缘,指节泛白。“没什么。只是……想调整一下作息。给你造成不便的话,抱歉。”

他说完,几乎是仓皇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本笔记本……我认得那种款式,很像他书架上那排他从不让人碰的旧书风格。

一个疯狂的念头窜进我的脑子:和他突然的异常、他的痛苦、他的躲避有关?和那个电话有关?

趁他下午再次出门(似乎是为了买什么东西),我咬着嘴唇,经历了长达十分钟的天人交战。最终,担忧和那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慌感战胜了道德感。

我溜进了他的房间。

他的房间一如既往的整洁到变态,但书桌上,那本硬皮笔记本大剌剌地摊开着,旁边还放着一封边缘已经磨损的信件。

我的目光被笔记本摊开的那一页吸引住了。上面是另一种略显潦草却依旧难掩严谨的笔迹,像是他父亲的?页眉处标注了一个日期,大约是二十多年前。

【……家族男性血脉中潜藏着‘夙夜之疾’,至今无法以常理解释。吾辈及先祖,多数于此困顿一生,夜夜化狸,昼昼还人,无人可免,无药可医。唯记:若遇真心挚爱,两情相悦,灵犀互通,此疾方有解脱之望。然,风险巨大,若心意不被接纳,反遭厌弃,则恐生他变……切记,慎之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