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闻枝搓着手,眉眼弯弯,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狐狸,透着十足的狡黠。
皇帝心里咯噔一下,直觉这笑容背后定有大坑。
于是他决定先发制人,占据主动。
“叶氏立此大功,朕心甚慰。当重重赏赐你父亲,加官进爵……”
话未说完,叶闻枝立刻大手一挥,截断话头:
“陛下,可千万别。
就我爹那直来直去、半点不懂弯弯绕绕的脑子,能坐到三品兵部侍郎已是极限。
再往上?他没那水平,更没那心眼,非得被朝堂上那些老狐狸玩死不可。”
皇帝:……
可真不愧是叶崇山亲生的好女儿。
“那你兄长叶昭武……”
“更别,”叶闻枝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他比我爹还憨,官要是大了,被人坑得卖了还得乐呵呵帮人数钱呢。”
说完这句,她毫无预兆地“biaji”一声直挺挺跪了下来,结结实实吓了皇帝一跳。
紧接着,方才还笑靥如花的脸瞬间垮下。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歘”地一下就涌了出来,哭声又委屈又响亮:
“呜呜呜,陛下,您要为臣做主啊。
那顾珩……他不是人!他一回来就欺辱臣妇!”
她抽抽噎噎,开始细数罪状。
说顾珩如何冷眼相对,如何在她眼皮子底下与那陈青莲举止亲密,形同羞辱;
说那女人如何仗着顾珩的偏爱,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言语挑衅;
说老夫人如何偏心偏袒,联合起来欺负她这个正室儿媳。
“最过分的是,”她抬起泪眼,声音凄厉,
“他们回来才不过一日,我那可怜的养子弘毅就……就莫名溺毙在后院池中了。
定是他们容不下那孩子,陛下,那是条人命啊!”
什么?!
皇帝终于动容,身体微微前倾:“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御前之上,臣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叶闻枝指天赌咒发誓,哭得浑身发抖。
皇帝眯起眼睛,此事他自会派人核实。
“陛下,臣在那侯府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顾珩用北境军功换了平妻之位,臣知陛下金口玉言,自有为难之处。”
她抹了把眼泪,语气忽然变得异常清晰坚定,
“所以臣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求陛下开恩,赐一道恩旨,准许我与顾珩和离!”
这……
皇帝倒是听说过,当年是这丫头自己看上顾珩,主动要嫁入侯府的。
以将军府嫡女的身份,下嫁当时已然式微的永宁侯府,确实委屈。
“你真想清楚了?”皇帝确认道,毕竟和离对女子声名有损。
叶闻枝斩钉截铁,“想得不能再清楚了!”
“当初刚成婚,他便奉命去了北境,臣与他有名无实。
如今趁着我还黄花大闺女,正好和离,求个自在。”
皇帝:……
这事儿他确实要负点责任。
当年边关告急,顾珩为稳固爵位自请前往,是他亲自点的头。
“立下如此大功,你本可换取更多……”
“我只要自由,陛下,我想得无比清楚,我就要和离,至于功劳……”
她眨眨眼,露出一点明晃晃的小狡黠,
“以后若我或父兄遇着什么麻烦,陛下心里能稍稍微微偏袒我们那么一点点,就够啦。”
皇帝沉吟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甚至可以说,这事儿对他来说简直太简单了。
两人本就没什么感情基础,顾珩婚后即刻离京,有名无实。
关键是这姑娘办事太敞亮了,先把天大的好处实实在在给了,才提这并不过分的请求。
再加上那两成半的内帑收益……额呵!
总而言之,此女,甚合朕心。
“行,朕准了。”
“谢陛下!陛下英明神武,慧眼如炬,必是万代千秋的明君!”
叶闻枝立刻叩首,龙屁拍得震天响。
皇帝:……
“行了,你先退下吧。”
叶闻枝却没动,眼巴巴地望着他:“陛下,那个……圣旨……”
“怎么?还想要朕当场写给你不成?”
叶闻枝狠狠点头,眼神无比期待。
她都付出多大的牺牲了,万一再出点什么变故,还是当场拿了圣旨的安心。
皇帝简直哭笑不得,指着堂下的女子摇头失笑。
认命地叹了口气,铺开明黄绢帛,提起朱笔开始书写和离圣旨。
圣旨写得多了,这御赐和离的还真是头一遭。
写着写着,眼前光线忽然一暗。
抬头一看,叶闻枝不知何时竟凑到了御案前,正好挡住了光。
“那个陛下,”她搓着手,笑得谄媚,“能不能再加一句,写明准许臣带走全部嫁妆?”
“何须多此一举,按律,和离女子本就可带走嫁妆。”
“我知道律法如此,可侯府那老太太忒不要脸,顾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怕他们耍无赖抵账,还有侯府这些年所有的吃穿用度,全是用我的嫁妆填的窟窿。
陛下能不能圣旨上写明,让他们把这部分也一并还给我?”
皇帝:!
动用媳妇嫁妆填补家用,这若传出去,顾珩和永宁侯府的脸面可就彻底扫地了。
左右不过多加一句话的事,他犹豫一瞬,还是提笔加了上去。
用了印,将圣旨递给叶闻枝:“这下总行了吧?”
叶闻枝快速而又仔细地浏览了一遍,逐字确认,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地,狠狠松了口气。
成了!这事儿圆满了。
“嗙仓”一声,她又结结实实跪下了,嘴里又是一连串花样翻新的拍龙屁:
“多谢陛下!陛下您真是古往今来第一体贴臣民、明察秋毫、圣光普照……”
“行了行了,”皇帝听得头皮发麻,赶紧打断,“不用动不动就跪。”
叶闻枝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圣旨收好,
“这和离圣旨我想先自个儿留着,等需要的时候再请宫里的公公辛苦跑一趟侯府宣读,成吗?”
“准了。”
“多谢陛下!还有件小事儿……
侯府对我不好,这精盐的法子献上后,难免会有些宵小之徒红眼,说不定会打我的主意。
不知道陛下身边,有没有那种特别厉害的女子护卫?
就是那种,嘎嘎猛、嘎嘎强,嗯……也不用太强。
差不多能按着顾珩在地上随便摩擦的那种就行。”
唔……皇帝自动过滤了她对顾珩那些不雅的描述,但精盐之事的顾虑确有道理。
若按她的法子,明面上可是要分三成利,必会有人按捺不住这,等于替他这个皇帝作了挡箭牌。
无人会在意她和离的身份,只会为了这巨利踏破将军府的门槛。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后宫闺帷那些手段他岂会不知?
想要厉害的女护卫防备,合情合理。
只是他身为皇帝,直属的麒麟卫皆是男子,不过……
皇帝瞥向一旁的靖王,见他几不可察地微微点了点头。
“好,稍后朕会拨两名得力的女护卫到你身边。”
“嘿嘿,谢陛下!最好今天就能到哦,那小女子这就告退啦!”
叶闻枝心愿得偿,兴高采烈地行礼退下。
走到百步开外,见到焦急等候的父亲叶崇山。
“怎么样?”
“我出马,还有什么搞不定的?”叶闻枝扬起下巴,得意洋洋,“走,咱们回家!”
叶崇山见她神色轻松,这才松了口气,转而露出笑容:“好,回家。”
叶闻枝心情极好,甚至朝远处候着的苏德顺挥了挥手:“苏公公走了啊,回见。”
苏德顺下意识抬起手,随即讪讪收回,心里直犯嘀咕:
这叶家姑娘,夫君都要娶平妻了,怎么还开心得像捡金元宝似的?
待确认叶闻枝真的走远了,皇帝猛地从龙椅上蹦起来,激动得搓手:“皇兄!快来!”
御案上工具俱全,他迫不及待要亲自尝试一遍制盐。
虽略显生疏,但之前看了一遍演示,又有详细步骤说明,他一步步操作下来,竟也顺利。
当雪白的精盐最终出现在眼前时,皇帝激动得难以自持。
“果然!果然简单易行,天佑我大乾!”
他激动地看向靖王:“皇兄,叶闻枝要的那两名女子护卫……”
靖王点了点头,却忽然话锋一转:“陛下,北境军费……”
皇帝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保证:
“皇兄放心,待国库因此盐利充盈,朕定第一时间拨付足额军资,绝不延误。”
呵……这言下之意,是默认那两成半的收益进内帑了。
皇帝摩挲着那洁白如雪的精盐,感慨道,
“也不知她那小脑袋瓜是怎么想出这般巧法的?皇兄以为这姑娘如何?”
靖王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
“有点香。”
皇帝:???
他猛地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皇兄。
你你你……你在说什么鬼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