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唐彻的脸僵在原地。

那份匠人独有的傲慢,像一层被敲碎的琉璃,片片剥落。

他无法理解。

千刃山庄的“听金”秘术,直指金铁本源,无坚不摧,怎么可能被一个黄毛丫头赤手空拳地化解。

“妖法!”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用了什么妖法!”

苏九曜没有理会他的失态。

她握着昭明剑,能清晰感觉到剑身内部,那一缕青色的木属性能量和水蓝色的水属性能量正在缓缓消退。

方才的化解,并非没有代价。

剑骨中两种属性的内息几乎被抽空,余下的部分也有些迟滞。

“我再说一次。”苏九曜抬起眼,看向唐彻,“我的剑,轮不到你来品评。”

“狂妄!”唐彻被彻底激怒。

匠人的尊严,山庄的声誉,不容许他在这里落败。

他再次举起了那柄银色的“听金锤”。

“我倒要看看,你的妖法能用几次!”

他手腕发力,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敲击。

空气被锤头搅动,发出沉闷的爆音,他要用更强、更霸道的频率,彻底震碎这柄不顺从的神兵。

顾承渊的折扇已然半开,准备出手。

可苏九曜却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

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了一步。

她将昭明剑横在胸前,另一只手轻轻按在了剑脊上。

“铛!”

听金锤的第一声落下。

昭明剑的剑身再次剧烈地颤动起来,发出的悲鸣比方才更加尖锐。

苏九曜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但她的手指却稳稳地按在剑脊上,一动不动。

这一次,她没有再调用木与水。

而是将心神完全沉入了剑骨之中,沉入了那条代表“金”的脉络里。

父亲的剑,主金,主生,主光明。

不是死物。

在她的感知里,那股来自听金锤的震动,不再是混乱的破坏,而是一串有规律的音节。

她听懂了。

“铛!!”

第二声锤响,力道更重。

昭明剑的剑身之上,金光爆闪,那濒临破碎的景象再次出现。

就是现在。

苏九曜按在剑脊上的手指,指尖迸发出一缕微不可见的金色电光。

雷属性。

九曜剑骨中,最暴烈,也最迅捷的属性。

她没有用雷去攻击唐彻,而是将这缕凝练到极致的雷属性内息,顺着昭明剑的剑身,沿着方才“听”懂的那个频率,反向传了回去。

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了钟鼎的裂痕。

“铛!!!”

唐彻的第三锤,也是最重的一锤,落下。

可预想中宝剑崩碎的声音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清脆的,带着瑕疵的“咔”。

声音不是来自昭明剑。

而是来自唐彻自己手中的“听金锤”。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银锤。

锤头那繁复的云纹中间,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正无声地蔓延开来。

千刃山庄代代相传的秘宝,碎了。

“你……”唐彻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只听得见金铁之声,却听不懂它的言语。”

苏九曜收回手,昭明剑在她掌中温顺地轻吟,金光流转,再无半分不稳。

“在你们眼中,它是死物,是铁块。”她看着失魂落魄的唐彻,“在我这里,它有生命。”

唐彻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他身后的木箱上。

那两个抬箱的壮汉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扶住他。

“走……”唐彻的声音沙哑。

他深深地看了苏九曜一眼,那眼神里,有惊骇,有屈辱,更有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他带着人,狼狈地离开了小院,连那箱工具都忘了拿。

院门关上。

苏九曜身体晃了一下,用剑鞘撑住地面才稳住身形。

后背的衣衫,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浸透。

顾承渊上前扶住她的胳膊。

“还好吗?”

“心神耗尽了而已。”苏九曜摇摇头,站直身体,“比上次在渡口,要好一些。”

她看着桌上那包已经凉了的肉饼,忽然没什么胃口。

顾承渊将那箱被遗落的工具挪到墙角。

“你惹上的麻烦,比听风楼要大得多。”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静,“毁掉听金锤,对千刃山庄来说,比杀了唐彻更让他们无法容忍。你等于是否定了他们立足江湖的根本。”

苏九曜走到石榴树下,将双剑重新靠在树干上。

“听风楼要我的骨,千刃山庄要我的剑。”她轻声说,“他们本就是一路人。”

“不错。”顾承渊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燕青连夜奔赴千刃山庄,恐怕不止是去报信,更是去‘提货’。他们想抓你,需要千刃山庄特制的镣铐。而千刃山庄想要研究你的剑,也需要听风楼的情报网来找到你。”

一张无形的大网,脉络逐渐清晰。

她不再是那个被动等待风暴降临的苏九九。

她开始学着,在风暴中找到对手的眼睛。

“玄甲盟呢?”苏九曜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他们要什么?”

顾承渊沉默了。

他正要开口,院门处,再次传来了敲门声。

这一次,沉稳,有力,三声之后,便再无动静。

顾承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他们来了。”

他走过去,拉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的,是那个在幽兰谷有过一面之缘的李都统。

他换下了玄甲,只穿了一身黑色劲装,但身上那股军旅的铁血气息,丝毫未减。

他的视线扫过院中的苏九曜,最后落在了顾承渊身上。

“顾参领。”李都统的语气依旧生硬,“盟主有令,请苏姑娘前往总舵一叙。”

不是“带回”,不是“抓捕”,而是“请”。

一个字的变化,天差地别。

“盟主要见我?”苏九曜走到门口。

李都统这才正眼看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短短几天,眼前这个少女的气质,已经和在剑冢时判若两人。

那时候是锋芒初露的利刃,此刻,却像是藏于鞘中的古剑,沉静,却更让人心悸。

“盟主说,二十年前的约定,或许该重新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