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彻脸上的自信凝固了。
他死死盯着那柄在他手中本该寸寸断裂,此刻却安静地悬在苏九曜手中的昭明剑,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怪物。
那股柔韧的、化解一切的力量,完全超出了他对铸剑和金石之学的认知。
“不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他失声问道,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惊骇。
苏九曜没有回答。
她只是用指腹轻轻抚过昭明剑的剑身,感受着剑骨中木与水两种属性的内息缓缓退去,留下一种雨后初晴般的清宁。
“想再试试吗?”她问。
唐彻的自尊心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
他猛地后退一步,从箱子里换了一枚更大的音叉,这枚音叉通体泛着青铜色,上面刻满了细密的纹路。
“千刃山庄的‘裂金之音’,从无失手!”他咬着牙,将音叉在银锤上一磕。
“嗡——!”
这一次的声音比刚才沉闷,却更具穿透力。
空气中荡开的涟漪肉眼可见,院里的石桌都跟着发出了细微的颤动。
这是能直接作用于金属内部,引发结构崩塌的次生之音。
然而,昭明剑,连同它旁边的幽夜剑,都纹丝不动。
它们就那样静静地靠在石榴树干上,仿佛那能裂金开石的音波,只是拂过水面的清风。
“怎么会……”唐彻的额头冒出了汗。
他的绝技,失效了。
“你的锤子,敲不响我的剑。”苏九曜的声音很轻。
她抬起另一只手,虚虚地按在地面上。
剑骨之中,一股厚重、沉稳的土属性内息,无声无息地以她为中心铺开,将整个小院的地面化作了一片能吸收一切震动的沃土。
唐彻的裂金之音,在传到剑身之前,就被这片大地彻底吞没了。
生克之理,她也在学。
唐彻呆立在原地,手中的音叉和银锤,此刻显得无比可笑。
他引以为傲的技艺,在这个少女面前,被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这不是力量的对抗,这是境界的碾压。
“你……你对它们做了什么?”他颤声问。
“我说了,轮不到你来品评。”苏九曜收回手,也收回了昭明剑。
她将双剑重新背回身后,昭明温热,幽夜冰凉,两股气息在她背后形成一个完美的循环。
顾承渊走到她身侧,手中的折扇不知何时已经收拢。
他看着面如死灰的唐彻,开口道:“唐少庄主,拜见过了,可以请回了。”
唐彻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猛地将手中的银叉和银锤丢回箱子里。
“好,好一个九曜剑骨!”他盯着苏九曜,眼中是挫败,也是一种更加炽热的疯狂,“你护得住一时,护得住一世吗?你说它没伤,敢不敢拿到天下人面前来验?”
他不等苏九曜回答,便扬声道:“一个月后,便是我千刃山庄十年一度的‘剑都大会’!届时天下名门,铸剑大师云集!你若有胆,就带着你的宝贝疙瘩来!”
“我会在所有人的面前,证明它们不过是两块内里早已腐朽的废铁!”
说完,他一挥手,带着两个同样失魂落魄的壮汉,狼狈地抬着箱子离开了。
院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
苏九曜紧绷的身体才微微一松,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
刚才那土属性的防御,几乎抽空了她剑骨里新生的内息,心神消耗远胜过与听风楼刺客的一战。
“他说得对。”她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昭明,确实有内伤。”
方才用木水二气安抚之时,她清晰地感知到了剑身内部那些细如蛛网的暗裂。
二十年的灵气流失,不是靠一时半刻的弥补就能痊愈的。
“剑都大会,是千刃山庄设下的鸿门宴。”顾承渊将桌上已经凉了的肉饼重新用油纸包好,“去了,就是与整个江湖的铸剑师为敌。”
“不去,就坐实了他们的话。”苏九曜走到石榴树下,伸手接住一片落叶。
她看着叶片上的脉络,忽然问:“我娘……她懂铸剑吗?”
“不懂。”顾承渊摇头,“卷宗上说,夫人只擅长调和,无论是药理还是属性,她都能找到最温和的共存之道。”
调和……
苏九曜捏着那片叶子,一个念头在脑海中豁然开朗。
千刃山庄用的是“锻”与“造”的法子,是外力的锤炼。
而母亲留下的思路,是“养”与“生”的法子,是内里的调和。
他们要砸碎了重铸,而她,可以亲手修复。
“顾参领,玄甲盟的档案库里,有关于‘地火心髓’和‘天山寒铁’的记载吗?”她转过头,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
那不再是面对敌人的锋芒,而是一种专注而明亮的神采,像一个找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
顾承渊微微一怔,随即笑了。
他明白了她的打算。
“有,而且很详细。”他答道,“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苏九曜将那片叶子放在石桌上。
“他们想看剑,我就让他们看。”
“一个月后,我会带两柄全新的昭明与幽夜,去他们的剑都大会。”
“这剑,我自己修。”